老妪嘿嘿一笑,“是,也不是,连大人自己都说不清楚对不对?”
程牧游站起身,上前一步道,“还请婆婆不吝赐教。”
“龙涎草通体莹绿,阴阳皆可见,对于饿鬼来说,它就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是最诱人的鱼饵,将它们引过去,连根吞下,哪怕......它早已有了宿主。”
程牧游吸了一口凉气,“金琛是宿主,邢国均也是宿主,金琛曾说他在阴曹时被一个黑影尾随,想必就是饿鬼,不过他本身并不是饿鬼追踪的对象,它追踪的是金琛口中的龙涎草。”说到这里,他身子一凛,提高了声调,“婆婆,是谁把龙涎草种在金琛和邢国均口中的呢?据我所知,金琛的家人并不知道此物,所以才对他的归来甚为震惊。”
老妪捏了捏略微有些酸痛的肩膀,眯起眼睛,“查案的事情就要靠大人自己了,老身我怕是帮不上大人的忙咯。”
话到此处,身后围上来几个要找她算命的人,那老妪于是重新展开笑颜,脸上的皱纹在刚升起的太阳下显得平展了许多,她一边把板凳拉过来,在上面拍了拍,示意其中一人坐下,一边冲程牧游摊开手掌,“大人,您的事已经说完了吧,铜板拿来,切莫耽误老身的生意。”
银光一闪,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被放在她纹路杂乱的手掌上,程牧游缓缓俯下身子,眸底浮上一层亮光,“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请教婆婆,若是婆婆嫌钱少,我就再加一枚银锭,一直加到婆婆满意为止。”
老妇略略一愣,随即看向那个已经在板凳上坐好的人,口中笑道,“这位客官,麻烦您下次再来,程大人的银子把我这双老眼都迷花了,实在是看不得手相了,对不住咯。”
那人“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地骂了几句,讪讪离开了,老妇这才重新让程牧游坐下,直视他严穆的双眼,口中笑道,“大人,您出这么高的价钱,想必不单单为了几只饿鬼吧?难道大人还想算其他人的身后事?那么那个人,一定命格不凡,当属人中龙凤。”
程牧游同她一样咧开嘴笑,目光中却无半分暖意,“婆婆果然神通广大,那您不妨再大胆猜测一下,我要算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老妪还是一动不动的瞅他,“大宋疆土中,身份最为贵重的莫非一朝天子,但大人算的是身后事,那就只能是先帝了,大人,我猜的可准?”
程牧游轻笑两声,“一语中的。”
老妪垂下白发苍苍的脑袋,口中嘟囔道,“可是天子的命哪是那么好算的,算不好,说不定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程牧游在板凳上坐下,“那是别人,程某相信婆婆有这个本事。”
老妪抬头,昏黄的眼珠子从散乱的额发中透出一点亮光,“大人......想知道什么?”
“他去了哪里?我想天子定与普通人不同,不会向您上次说的那般,在阴曹地府走上一圈吧?更何况,他的死......”说到这里,他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无人偷听后,才缓缓道,“他的死因扑朔迷离,定不会甘心就此逝去吧。”
老妇看着程牧游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泛红的脸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这才说道,“曾经有人和你的想法一样,认为他身蒙冤屈,所以魂魄不宁,定会在地府天界声讨自己的冤情。譬如那蜀君杜宇,死后化身为鸟,昼夜鸣叫,声音凄切,大家都知他灵魂不灭,所以才有望帝啼鹃的典故。”
程牧游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杜宇主动禅位于他人,尚不能平复心意,可是先帝他.....他是被......”他顿了一下,将已经到嘴边的那个字咽了下去。
老妇嘿嘿一笑,毫不顾忌的接下去,“大人的意思是他是被奸人所害,定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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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内情
程牧游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不过他眼睛里那束稍纵即逝的亮光明明白白昭示了他内心的想法。
老妇于是淡淡一笑,“她也不信,所以她到处找啊,什么也不顾,甚至为了保他尸身不腐,把自己的逆鳞放入他的腹中。可是,”她摇头冷笑了两声,“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的魂魄哪儿都不在,天上、地下、山林、荒野......她心力交瘁、遍体鳞伤,却依然没有寻到他。”
程牧游不知不觉中攥紧一只手掌,指甲把手心扎得生疼,他嘬了下嘴唇,鼓足勇气问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老妇慢悠悠将自己袍子上的一道皱纹捋平,这才抬头望向程牧游,一字一句道,“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故有轮转。他这样一个人,不信神佛,不惧鬼邪,自然是早早步入轮回,投胎转世了。”
“和凡人一样?就这么安心的步入轮回了吗?”
老妇从鼻中冷哼一声,“你们个个都把他当成英雄当成天子来崇拜、来敬仰,可是在他自己心里,他只是那个从夹马营走出去的平凡普通的孩子。”
程牧游思忖半晌,又一次抬起头来,“可是大仇未报,他就甘心这样离开?”
“仇。”说出这个字,老妇摇头笑了几声,“没有恨,何来仇?虽然原谅往往意味着妥协和软弱,可是在他身上,却并非如此。当然,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谅解杀死自己的凶手,那个人,还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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