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走到窗边,看着刚从乌云下钻出来的那轮明月,慢声说道,“我今天去了那几个因疫病而死的孩子的家里,倒是发现了一些疑点。”
“疑点?”蒋惜惜脸色一沉,“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些孩子有的是襁褓婴儿,有的已到了上学的年纪,年龄不一,而且他们发病前的行踪并无交集,甚至有几个孩子由于怕被疫情传染,病前根本没有出过门。”
“所以小莩的死并非是因为她出门了?”
“也不能这么武断,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中有太多常理之外的巧合,巧的就像是被人设计出来的一般。”
“我不明白。”蒋惜惜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程牧游松开握着窗棱的手,回头冲她淡淡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蒋惜惜点点头,作了个揖转身就欲出门,却又被程牧游叫住了,“迅儿已经去老宅了?”
“史飞和奶娘陪着他一起过去的。”
迅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他只要一合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小小的僵直的身体,她直挺挺的躺在新安府的石阶上,脸白得像涂了层漆一般。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只是无论他怎么在脑海中搜罗,都回忆不起来了。
窗外的树影在地上不断的变幻出不同的形状,一阵凉风扫过,那些影子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瘦弱的赤裸的脚,脚踝上方的身体被树荫遮住了,只隐约露出几点苍白的皮肤。
躺在床上的迅儿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从床上爬起来,躲在露出一点缝隙的窗户后面朝外望着,他看见树影下的那双脚正慢慢的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来到了窗外,在窗户纸上面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迅儿从那道缝隙中瞥见了她的衣袖,他认得那只袖子,就在刚才,这袖子的主人还徘徊于他的脑子里,久久不愿离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迅儿想从窗边逃开,叫醒躺在床边打盹的奶娘,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无论他怎么使劲,那双腿都想灌了铅似的,粘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来找我?”他看着外面勉强吐出这几个字。
“哥哥,你知道沁香斋怎么走吗?”一股带着腐臭味的酸气扑面而来,把迅儿的眼泪几乎给熏出来了。
“我……我不知道,你再去问问别人吧。”迅儿强忍着哭音冲窗外说道。
“哎,”外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好像来不及了呢,我这幅模样,谁见了不怕呢?”
话音刚落,窗户吱呀一声全部打开了,迅儿看见小莩赤脚站在外面,她的脚尖崩的直直的,仿佛再使劲一点就会“咯嘣”一声折断了似的。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泛着一曾潮湿的水气,这水气也覆盖在她的眼珠上面,显得两个眼眶中一片潮白。她的衣裙残破不堪,沾满了白色的柳絮,布条一缕一缕的贴在身体上,似乎想和那具冰冷的躯体融为一体。
她嘴角扯出一丝惨笑,然后将一只僵直的手臂伸入窗内,指尖几乎触到了迅儿的鼻头,“哥哥,帮帮我,我好饿……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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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灵堂
迅儿的口鼻已经不能呼吸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瞄到身旁放着一只比他人还要高一点的青花瓷瓶,于是咬着嘴唇,用尽全力朝那瓷瓶扑去。
瓷瓶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声响不仅惊动了在床边打盹的奶娘,也把隔壁屋里的史飞唤醒了,他摸起剑就冲进了迅儿的房间,却看见那孩子躺在一只七零八落的瓷瓶旁边一动不动。史飞心下大惊,喊着迅儿的名字就欲朝他奔去,可是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时,背后的汗毛如同感应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般,齐刷刷的立了起来,随后,奶娘惊恐的声音从床旁边响起,“鬼啊,有鬼啊。”
史飞感觉自己的身后贴着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随后,两只小孩子的手掌慢慢的攀上了他的腰部、背部,把他身上的袍子给浸湿了一大片。他的口鼻间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泥土味儿,这味道让他的脑袋一阵眩晕,好在史飞是习武之人,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猛地将手里的长剑拔出剑鞘,剑身在月亮的照耀下发出凛凛寒光,他身后的感觉终于渐渐的消失掉了。伴随着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史飞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从门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云莺姐姐,回来了?”看门的小厮陪着笑脸冲刚踏进霍府大门的云莺说道。
云莺见府里一片寂静,便轻声问道,“老爷睡下了?”
“可不嘛,这打击接二连三的来,谁能受得了,所以许总管便早早伺候老爷回房睡了。”
云莺点点头,抬步朝院里走去。
前堂里四处缠着白绫,桌上面放着两根白蜡和一块灵牌,灵牌上的字迹在晃动的烛光中若隐若现,灵位的前面是几盘果子,由于小莩死得太过突然,府上甚至来不及准备她最爱吃的蜜饯,只能临时拼凑了几样点心干果。
几个守夜的丫头婆子都已经睡着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屋子里。云莺看了他们一眼,眉间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她刚想把她们叫醒,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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