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程牧游又朝她贴近了一点,肩膀几乎触到她纤弱的肩头。
他忽然觉得时间在这些荒坟野草间流逝得飞快,快得他心慌,他想将它抓住,却明白一切只是徒劳。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她精心设计的陷阱中,不过即便如此,他却依然不悔,只求她能多留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
程牧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眼睛、鼻子、嘴唇,他想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刻进心里,即便那不是她的真身,即便那只是她披在身上的一层人皮。
“官人,你看前面好像有个大坑。”晏娘忽然停下,手朝前一指。
程牧游回过神,顺着她指的方向朝前看,果见一个坟坑被萋萋荒草挡在后面。坟坑周围是一堆堆的黄土,显然是被人从下面抛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朝前走去,走到坟坑旁,程牧游蹲下身,凝神思忖半晌,才指着泥土上一个浅浅的痕迹,对晏娘说道,“夫人看这里,这是个鞋印,虽然只剩下一半,但是还能看出得出来,还有这边,也有几个模模糊糊的鞋印。”
“那东西从坟里爬出来了,有鞋印也不奇怪啊。”晏娘俯身蹲在他身旁。
程牧游还是盯着那枚浅浅的印子,不动声色道,“有鞋印不奇怪,怪的是这印子的形状,夫人你看,这鞋底的纹路细密精巧,显然不是普通的布鞋草鞋,依我看,倒像是丝鞋。”
晏娘也凑近一些,“丝鞋?那可是贵族和富商大贾才能穿的起的玩意儿,我记得宫里还专门设有丝鞋局,为皇室生产精丝靴鞋,每一只鞋子都要耗费掉宫人们一个月的功夫,这种鞋子可不是平民百姓能穿的起的。”
程牧游站起身,目光从周遭那些黄土包上一一扫过,“夫人说的不错,可是这里是穷人的坟场,能穿的起丝鞋的人又怎会葬在这里?”
晏娘点头,快步走到他身旁,急问道,“官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程牧游缓缓摇了摇头,眸底浮上一丝疑惧,“单靠这印子,我什么也推断不出,但是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此事诡谲难测,后面的水说不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说罢,他就一声不吭地凝视远方,满身的落寞之感显而易见。
晏娘见他面带愁容,忽的莞尔一笑,伸手在他眼前一挥,“程大人,你可是神机妙算、草木知威的新安县令,满朝文武都对你赞不绝口,怎么遇上这么一件棘手点的案子,就准备退怯了吗?”
程牧游知道她是在给自己鼓气,心里不禁腾起一股暖意,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如此丧气,到不是因为面前这起案子,而是因为昨天那场简短却震撼的谈话。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回给晏娘一个浅淡的笑,想对她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
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坟包忽然塌下了一个小洞,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从洞中缓缓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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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斗
晏娘把程牧游挡在身后,她自己则盯着那只手:刚刚长出新肉的手背上,几只蛆虫正翻滚着落下,掉在土包上,被一只刚刚跨出来的脚踩成肉泥。
终于,那个人完全从地下钻了出来了,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晏娘也能感觉到他的惊恐。他看着前方成片的坟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嘴里忽然发出几声虚弱的干嚎,后又抱着头缓缓俯身蹲在地上,干瘦的身子被寒风吹得瑟瑟抖动。
“咻……”
晏娘冲那人吹了声口哨,声音尖利清脆,把他吓得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哆哆嗦嗦地回头,见一个陌生女子正毫不避忌地盯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后,唬得忙拽过坟头上的白幡,遮盖在最重要的部位上,垂着头,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问道,“你......你们是谁?是人......还是鬼?”
晏娘嗤的一笑,“这问题难道不是应该先问你自己吗?”
那人一怔,旋即抬起头,呆呆地盯视着前面的两人,“我......我......”他忽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反反复复摩挲了好几遍,“我......这......这伤口去了哪了?我不是被人割了脖子吗,伤......伤口呢?”
听他这么说,程牧游眼中掠过一丝亮光,他看着那人完好无损的脖颈,轻声问道,“这位兄弟,你说你被人割断了脖子,那你可否知道是什么人害你的?”
“我......没看到他的模样,那晚黑灯瞎火的,他忽然从旁边的林子里窜出来,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就朝我脖子上割,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杀了......”说到“杀”字时,他忽然顿住,“是啊,我被他杀了,我......我还记得,我走过了黄泉路,来到了地府,见到了无数幽冥,可我......可我怎么......”
话到此处,他猛地抬起头,又一次看向前面的坟包,口中喃喃自语道,“我认得这里,这是村子旁边的坟场,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回来了?”
程牧游见他可怜,忙脱下身上的袍子,上前要去给他披上,晏娘却挡住了他,两手抱臂冲前面一笑,“许是上苍垂怜,见你死得冤枉,便让你重返人间了,我看你坟头的贡品纸钱也不少,可见家里人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你,你还是赶紧回家去,与他们重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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