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留不住他记着我对他的好,但好歹还可以用如今这幅丑陋骇人的模样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将来我若不在他身旁,他也好记得我。
他没有理我,不知手里摩挲着什么东西,正低着头。
我远远地站在门口瞧了一眼,那是他师父留给他的那枚玉佩。我还记得他的师父在我十岁的时候那年离开了解语楼,并对小景弦说,倘若有什么事,就拿着这枚玉佩去淳府中找他。
我心揪揪,忐忑不安地轻声问他,“你是不是想念你的师父了?……解语楼里的人又打你了吗?”
“花官。”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地唤我的名字。若不是他唤我,以我目前与他的距离和氛围来看,我险些想向他做个自我介绍。
“在,我在。”我赶忙回答,信誓旦旦,“景弦,我会一直在。”
他抿唇,握紧拳同我说,“我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好的罢,我会如你所愿。
我拿衣袖抹去一脑袋本不愿意擦的血,转头往外走,“那我就站在你门外,你什么时候安静好了,就叫我一声,我还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他没有回应我,我想我这个愿望是凉了,或许我在门外站到天亮他都不会叫我。
但我不会走,我觉得他今天不对劲,我希望他需要人的时候能有我管着他。
背靠着门,我抱着自己蹲坐在地,缩在墙角的花瓶边儿上,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打手轰出去。
方才见到他的那刻我整颗心都是热乎乎地,如今被轰出门外,我的心拔凉拔凉地,连带着因穿着被雨水打湿的衣物而冷透了。
不知蹲守了多久,忽有两人路过,其中一人指着我笑,“这个不要脸的臭乞丐又来了,你当这里是善堂不成,日日来问景弦索要吃穿?我告诉你,他自己都快要养不起自己了,你还不如趁早换根腿抱,或许还能有点前途。”
我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偏头瞧他,同他认认真真讲,“我不用他养。他为何养不起自己?他有手有脚,会弹琴会作曲,以后定比你们有出息。”
“嗤。”另一人笑,“弹琴作曲?他唯一拿得出手的那曲《离亭宴》前几日被他师父盗用去敬献给了陛下,陛下听后大喜,当场给他师父赐了官衔,如今他师父彻底离开云安,去皇城当官儿去了!”
我怔然望他,“你说什么?”
第14章 在他身边天长地久地还债
我不知道他的师父后来怎么样了,料想彼时他们在朝中狭路相逢的场面一定很精彩。
只是我想不明白,当年拍着他的肩膀,要他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并拿回《离亭宴》的师父,为何会为了区区功名利禄盗用他的曲子。
我对这件事最后的记忆只剩下了他的拥抱和我未经润色就脱口的傻乎乎的爱意,那是我和他关系拉近的开端,也是我彻底深陷爱河的推手。
不过,这件事得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我要如何面对此时正半跪在我床边认真为我脱鞋的他。
他将我送回房我已经很感激了,别的什么故事不能再多了,我怕我会带领着他同我一起对不住他的夫人。
但料想他固守本心的本事不逊色于当年,不然也不会在处处是美人的汜阳只等着他妻子一人。
想到他出远门的妻子,我忽然觉得他帮我脱鞋的手有些烫脚。
我赶忙将腿缩了回来,顺势蹬掉了已经摇摇欲坠的鞋子,掀开被子包裹住,一气呵成。
他还蹲跪在地上,抬眸望着我,迟疑许久后才开口同我道,“你分明是几天前才到的这里……今早为何不告诉我?昨晚又为何不向我求救?……你觉得我不会救你?”
我直愣愣地低头看着他,没有回答。心里想的却是,他竟也会一口气连问我好几个问题。机会难得,可这三个问题该死地难,我一个也回答不上。
他没有为难我,大概是觉得这问题也没什么好揪着不放的。
我见他忽然起身,走到茶桌边倒了一杯水,又走回来递给我,“热的。我让人给你煮了姜茶,一会儿就端来,先喝水。”
“谢谢。”我低声回,浅抿了一口。
当我再抬眸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床边坐下,某种角度来说,我当年遥想与他同床的愿望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勉强算作实现了。
“见面时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饶是他的声音很轻,也依旧惊扰了烛火,让投在壁上的影子胡乱摇曳。
我盯着那摇曳的影子,愣是想得脑仁儿都疼了才想起他当时问了什么。他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
“柳州。”我捧着茶杯,故作轻松地同他介绍,“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过得很好,还精通了弹琴和下棋。嗯……景弦,我现在会写字了。”
他低头笑了下,我灰暗许多年的世界里顿生出了璀璨的光。
“那你呢?”我喝了一口水,咽下满腔险些溢出的酸涩,不经意问,“我听澄娘说起过你,太常寺少卿是做什么的?”
“弹弹琴,编编曲。”他说着,起身又去给他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朝我走来。我想他是真的渴了,反正不会和我一样,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苦,咽下满腔的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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