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疲力尽的睁开眼,眼前一切都带着重影,白晃晃的晕人。
浑身绵软无力,这副躯壳像是空了一样,完全不听使唤,连挪动手指都是妄想,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牵动着呼吸,提醒他还活着,顾歧望着天花板,将灌了铅似的脑仁收拢运作,一点一点的回忆。
有人要杀肖再林,他伪装成肖再林躺在榻上,在静和居干掉了两个,在外面又干掉了两个,不巧被暗算受伤,于是去杏林堂求医,到门前察觉被尾随,遂绕开又除掉了一个,却没想到即便如斯警惕了,还有漏网之鱼。
俄而到了杏林堂里头,跟那个直不楞登的女大夫说了会子话,再遇险,为了应急生吞了她一根老人参,后来......后来.......
顾歧觉得头痛欲裂,全身的伤病都叫嚣着让他放弃思考赶紧休息,但他仍旧不由自主的想,那天在静和居,肖凝喊漏了嘴,联系前后,他以为那个女大夫已经大致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实在不必旁生枝节才会漏夜前来求医,可事实却咣咣打脸——顾歧轩起眉恨铁不成钢的想,就眼下他迟钝如斯也比那个苏大夫的脑袋瓜子要灵窍的多。
门外脚步声来去,听到洋人用不甚熟练的汉语叫道:“胖胖,黄芪红枣龙眼茯苓党参阿胶,你抓这方子干哈?”
平民居所隔音效果并没有那么好,顾歧想也幸亏那夜大雨澎湃,听邵小胖支支吾吾道:“抓,抓给敛敛补血,敛敛的好东西来了!”
“啊?不是上个月初七才来的吗?她一向很准的。”詹平说:“啊我知道了,肯定是最近让她吃饭又不好好吃,成天挑三拣四,一顿饥一顿饱,现在是月信乱,回头有她受的!”
“是是是,我这就去骂她。”邵小胖连声敷衍。
行医世家果真是毫不避讳,却也胆识过人,顾歧忆起苏敛种种,转眸望向地面,昨夜那血泊中横着一具尸体,还有一个半是尸体的自己,现在却了无痕迹。
大智若愚?顾歧的唇角划过一丝笑意,随后抿去。
不对,他想,依照苏敛的性格,昨夜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今天一定会缠着自己刨根究底,就算不为事实真相,为了那根老山参,她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所以她人呢?
***
慕容泰安在长安城另购私宅,许是藏娇之用,意外的是慕容夫人竟然知道,她浑不在意,更不过问,由祝旸开门,将苏敛推搡了进去。
“哟,爹还有这手笔。”慕容卓啧啧叹道:“爹不用便归我啦。”
“你爹的东西迟早都是你的。”慕容夫人摇头道:“你只要不过分,未来金山银山享用不尽。”
“瞧母亲这话说的,我哪儿过分了。”慕容卓难得好说话,嬉皮笑脸道:“今天还真是多谢了母亲。”
“都是一家人,何须言谢。”慕容夫人勉强笑道,她匆匆瞥了一眼苏敛,声音弱了几分:“卓儿,母亲同你商量件事......”
“恩?”
“不要。”慕容夫人酝酿许久,鼓起勇气:“不要伤害敛敛.......”
慕容卓故作不明道:“母亲,敛敛是我的妹妹,我待敛敛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她?你放心,我就用这大宅子养着她,就像我爹养着你一样。”
苏敛由衷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为了防止她逃跑,还把她手给绑了,她就像是个物件,至始至终没有话语权,只能旁听别人讨论她的归宿,从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慕容府从来没把女人当人看。
“妹妹,笑死人了。”她尖刻道:“慕容卓,我们俩是长得像了,还是有血缘关系?没事少攀扯关系,我呸!”
慕容卓还未发怒,慕容夫人先瑟缩了一下,飞快的瞪了一眼过来,奴颜屈膝已成习惯,苏敛不吃她那套,讥讽道:“只是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们还真处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母亲,你从前若是多管教管教她,她会听话的多。”慕容卓说:“女人就是欠管教。”
“是,是我从前管教无方。”慕容夫人低下头嗫嚅道。
“我可去你的吧。”苏敛气笑了:“你管教我?慕容卓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被谁揍的鼻青脸肿的,啊?”
提及小时候,慕容卓肥硕的脸颊一阵扭曲,眼神骤然间变得阴鸷,他慢声道:“母亲,你若无事就请回吧,在我爹面前说话注意点。”
“好......”慕容夫人点点头,她低头迈着碎步飞快的走出,再不看苏敛一眼,由祝旸带上了门。
苏敛呆了呆,心底一角像是骤然间塌陷下去,她情不自禁的回了一下头,又生生的拧转回来,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留恋。
她一直是这样的,软弱可欺,助纣为虐,不是老早就知道的吗?
可是.......她是我娘啊?
这句话盘旋在脑海里,带着回音,一遍遍挥之不去,根本克制不住,之前天真的以为,只要时间足够久,她就能心如止水的看淡过去,但是她错了,慕容夫人的一言一行,令她迷惑,令她恼怒,令她感到无比的羞耻,比厌恶慕容卓更甚。
无尽的委屈攻城略地,她的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悲伤到不能思考。
“哟,要哭啦?”慕容卓略带恶意的问,他瞳孔里倒映着将泣不泣的少女,泛红的眼眶,紧咬的嘴唇,都格外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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