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没有惧怕亦没有恐慌,澄静一如平素。他静静凝视我半晌,似是微叹了一声,然后开口道:“我随你去便是。”
我霎时欢喜起来。
那时我只以为如愿,却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所如之愿,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他……一开始便不是为我,终究也不会为我。
他跟我回了妙梅山,从那之后,我和他同眠同食同起坐,他却终日诵经或沉默,竟从未与我说过一句话。初时我只当他心意还未转向我,想着过些时日大约便好了,每日便仍是笑吟吟伴着他言语说笑。
他不说话,我便说给他听,我说等明年春来就在屋子后面种一块菜地,养些鸡鸭。说完想起他只吃素食,便说那我们不吃它,只养着。
我说等将来我们要生许多可爱的宝宝,要有像他一样的漂亮眼睛,然后我们就教他们种菜、养鸡养鸭,等他们有了后代,还是这样,我们就永远在妙梅山上这么欢欢喜喜地过下去,这样多好。
我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出了许多个,他却依然从不对我言语,甚至——从未看过我一眼。
这样一过便是三年。
菜地已经被我整理得有了些生机勃勃的样子,鸡鸭也都长大,我一样一样地努力去做,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只是除了孩子。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却还是没有孩子。有时对着他说话的时候会问他,他却还是不回答。
初时我犹能满怀着希望,等着他回心转意的时候,渐渐地,便越来越恓惶,越来越不能强颜欢笑,越来越……茫然无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还应该做什么,才能让他看我一眼,对我说一句话。
有一天我下山去寻些束发之物为他束发,行经一户人家窗后时,忽然听得里面有一位女子的声音,我依稀听得她似是说什么“强人所难”,不知为什么便站住了,忽然她提高了声音又道:“你便是得了我的人,也得不去我的心。你还是死了心罢!”
一刹那间浑身一震,我蓦然醒悟,顿时便明白了。
我得了他的人,却是没有得到他的心。一个人的心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记得五百年前第一次赴仙池会的时候,有一位上仙对着我打量了许久,说了一句:“草木能修成正果,实是不易,只是可惜——终究是没有人心。”
我是没有心的,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有心,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人心。
我终究不是人。或者,他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没有心么?
这样痴痴地想着,不知为何,只觉胸口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郁郁烦闷之感,仿佛要把胸口剖开才能散了那苦闷之气一般。那满腔的酸苦怨艾怎么也发泄不出,逼得我无法可处,直逼到极点,却忽地一松。
眼里有些滚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我伸手去摸,摸到一手湿热。怔了半晌,我方才明白过来——这是……眼泪么?不是说草木本无情,即便机缘巧合成了人,也是没有心、也不会有眼泪的么?
为什么我有了眼泪?这样,是不是代表——我已经有了心?
我一下子又是哭又是笑,我有了心了,他是不是会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七、人非草木
我一路奔回山上去,见了他,便拉了他一只手放到我胸口,对他说:“溯云,我有心了,我有眼泪了,我不是草木之人了!这样,你是不是可以喜欢我了?”
他因我突然的兴奋而惊诧抬头,却又旋即垂下眼帘来,紧抿了唇不言不语。我的心仿佛从极热突地降到极冷,我跪在床边仰头望他的脸他的眼睛,我听见自己声音变得哽咽,终于再笑不出来。
我说:“溯云,你为什么不看我?你看看我好么?”
他闭上眼睛,从我手中抽回手去,轻轻摇了摇头,却依旧没有言语。
眼泪已经变冷,心也变冷。我只觉心已僵冷如石,霎那间仿佛爱意都化作怨愤,对着他这般如玉石一般的空明完满,只想狠狠地打碎——我再也不要看他这样波澜不起的样子,若不能要他笑,那么要他痛苦也好疯魔也罢,只是不要再这般无言沉寂下去,否则,我会疯的。
我站起来把他推倒在木床上,我说:“既然你说是强人所难,那么我便再强你所难一次。就是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了你的人。”
我扯下自己和他的衣裳,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已经被我的举动吓怔了。我伏在他身上,第一次与一个人这样近地相依偎,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身体这样温热。
我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唇,却笨拙无知得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以唇压着他的唇,鼻尖相抵,眉眼相对。那样近的距离,眼前只有一片朦胧,仿佛泪雾满盈。
然后,我眼中便真的有泪落下,湿了我和他的脸颊。
我抱着他大哭。许久,我听到他长叹一声,我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他问我究竟想要什么,我说,我要你,我也要你的心。
他轻叹,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我一时没有听清楚,想要问他说了什么,还未张口,唇便被压住。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感觉他压在我身上,与我唇相接,肤相贴,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半晌,方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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