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宁道:“我这几天不想出门。”
她和周嘉行约好了。
十一郎面露失望之色,“那后天?老后天?老后天的明天?”
他一直缠着问,九宁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安排,道:“最近没空闲,什么时候闲了我再告诉你。”
“好!”十一郎喜滋滋点头。
少年们各自练自己的。
到了去营地报道的时间,随从进来催促他们,帮他们收拾箭囊。
这时,周刺史的亲随走进箭道,笑着道:“今天家里来了贵客,使君请众位郎君过去见礼,营地就不用去了。”
可以偷一天懒,少年们欢呼一声,丢开弓箭,整理衣裳,跟着亲随去正厅。
亲随叫住还在拉弓的九宁,含笑道:“县主,贵客也带了女眷来。”
这是要九宁出面招待的意思。
她喔一声,回房洗脸,没换衣裳,仍旧是一袭翻领窄袖袍。
仆从簇拥着九宁出了长廊。
不远处的西廊下远远传来女人们的谈笑声,继室吴氏看到九宁,笑向其他人道:“九娘过来了。”
“就是永寿县主?”
其他人忙站起来,她们虽然是长辈,但礼数还是不能乱。
九宁踏上台阶,笑着和一众身披罗衫、头戴花钗的妇人见礼。
目光扫过其中一个年老的妇人时,九宁蓦地愣住了。
只是一个眼神交错,她手心全是汗。
第63章 仇人
九宁并不认识眼前这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妇人。
但她却觉得似乎见过妇人一般,一见了她,不由得口齿生寒,脊背发凉。恐惧像蛇一样爬满全身,一时之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妇人明显是来客女眷中身份最高的,年纪约莫五十多岁,打扮很时兴,梳高髻,满头插梳,鬓边饰金箔,衣着华贵,含笑打量九宁几眼,笑向吴氏道:“县主果然人面桃花,丽若朝霞,我这个老妇人见了都心生欢喜,只想拿出最好的宝贝哄她高兴,来日贵府的门槛只怕要被冰人踏破。”
吴氏和老妇人是旧相识,没有多客套,闻言微笑道:“别看她这会子乖巧,性子拧着呢,成日胡闹,大都督颇疼爱她,我们也不敢管。”
听了这话,女客们都笑了。
吴氏的意思很明白,九宁是周都督的掌上明珠,婚事自然也是周都督拿主意。
老妇人心领神会,转而说起刚才喝的茶来,夸周家的茶入口清爽,满颊留香。
吴氏笑道:“大约是水好的缘故,前几天永安寺的慧梵禅师送了几罐山里的泉水,用那泉水煎茶,茶香都比之前的浓。”
女客们奉承:“沾了神佛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等九宁回过神的时候,话题已经转到周嘉言和周嘉暄身上了。周家两位嫡出郎君还未定亲,不止江州其他世家坐不住,临近州县的豪族也有些想头。
“大郎端正,三郎俊俏,府上小郎君、小娘子个个都生得好。”
“不晓得大郎定的是谁家?说不定是亲戚呢!”
“三郎那样的人品,定的肯定是读书人家吧?”
吴氏是继室,论门第,她肯定比不上周百药的原配,论容貌、家世、品行、理家,她样样不如崔氏,平时在府里就和隐形人一样,只管过她自己的,从不管继子、继女的事,见老夫人和其他女客试探着问起两个继子的婚事,敷衍道:“他们兄弟俩都还没定亲,不知郎君怎么打算,我瞧着都不错。”
女客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打听周嘉暄兄弟俩的亲事。
九宁耐着性子旁听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出来,问侍女:“刚才那位夫人是谁家的?”
侍女躬身答:“那位是鄂州薛家的老夫人,和咱们娘子是姨表亲。”
鄂州,薛家。
九宁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袖中的双手慢慢捏紧。
难怪她会没来由地觉得恐惧,以至于怕到惊出一身冷汗。
越来越多的事和记忆中的不一样。有些是因为她的介入而发生微妙的变化,从而影响全局,还有些是因为时机改变,该发生的事没有迎来发生的契机。
比如鄂州的主人现在还是袁家。
但在小九娘的记忆中,几年后鄂州易主,鄂州太守就姓薛。
还不满十五岁的小九娘,第一次被家族送出去讨好豪强——那个老头子,就是鄂州太守。
只是记忆,也叫九宁不禁胆寒。
小九娘貌美如花,不止令太守垂涎,连太守的儿子也暗暗觊觎她。薛夫人嫉妒小九娘夺走夫君和儿子,经常趁太守不在府时折磨小九娘。
祖父横死,江州生乱,父兄勒令自己出嫁保家族平安,小九娘无可奈何,哭着离开江州。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孤零零入了太守府,任人磋磨,无力反抗,给家人写信求救,家人不予理会。
记忆快速在脑海里闪现,九宁闭一闭眼睛,把心里翻腾的惧意和怒火尽数压下去。
照她的脾气,仇人就在眼前,没什么好怕的,直接抄起煎茶的鹦鹉长柄银签子朝薛夫人脸上招呼,让薛夫人也尝尝被滚烫的签子抽打的滋味。
可小九娘并不恨害过她的人,她不想报仇,只怨世道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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