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赶来永安寺参加法会,慧梵禅师亲自出来相迎,山门前人山人海,观者如堵。
九宁和周嘉行几乎是最后到的,此时俗讲已经开了个头,围观的百姓和寺里的僧人们全都去广场了。
和另一边的热闹相比,大门前冷冷清清。
几名武僧侯在门前,等九宁下马,领着她走另一条路。
看到同行的周嘉行,武僧们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雪庭的僧院不是寻常地方,为示对他的郑重,九宁和周嘉行没带随从,跟着领路的小沙弥往里走。
第一进是其他僧人的寝息处,他们是雪庭的助手,协助他一起翻译经文。
再往里第二进就是翻译佛经的地方,厢房里满满的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一卷卷经文,上百名僧人怀抱卷轴或画卷等物来回穿梭于长廊之间,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房里寂静无声,九宁还以为没人,探头一看,却见屋中铺设毡毯书案,案前坐满了和尚,有的伏案书写什么,有的展开书卷和其他人低声讨论,有的一字一句抄写经文,虽然人很多,但每个人都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仿佛他们都乐在其中。
说不出的优雅。
很快到了守卫最森严的最里面一进。
黑瓦黑檐,幽深曲折的长廊,成排护花铃在微风中发出悦耳的铃声,屋宇院落顺着山势起伏坐落,虽然装饰简单,没有一点,但营造出一种楼台相望的感觉,乍一看,很容易被人当成是藏在深山里的宫苑。
雪庭刚才被慧梵禅师叫出去了,武僧请九宁在阁子里略等一等。
阁子地势极高,三面皆罩了湘竹帘子,对着山谷的那一面大敞着,方便远眺。坐在阁中席间往南方看,山谷秀丽,山间翠竹松柏如海,几条溪涧从山中蜿蜒而下,在山脚下汇成一座座星罗棋布的碧池,山庄村落坐落在碧池间,阡陌小道上来回的樵夫农人小如芝麻点。
几个小沙弥坐在阁子外烹茶,山上的泉水清冽甘甜,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冒起珍珠般的细泡。
沙弥一边用小茶碾子碾茶,一边和九宁搭话,告诉她雪庭最近刚刚翻译完一卷佛经,所以没有时间下山。
周嘉行坐在一边默默听他们闲话。
怕他无聊,九宁讲起之前雪庭救十郎和十一郎的事。
刚讲了一半,小沙弥进来通报,雪庭回来了。
着僧袍的少年自幽暗的长廊另一头缓缓踱步而来。
山上风大,一阵饱含湿润水汽的凉风掠过长廊,掀起雪庭身上穿的宽大僧袍,他高挑清瘦,眉眼如画,衣袍飞扬间,飘逸似山间变幻不定的流云,飘然物外,不惹尘埃,仿佛随时可能超脱尘世,羽化归仙。
沙弥们纷纷朝他行礼,雪庭回礼。
九宁站起身,学着沙弥的样子,像模像样跟着行礼。
“舅舅。”
叫的却是俗家的称呼。
雪庭走进阁子,先朝周嘉行颔首致意,视线落在垫起脚妄图和周嘉行并肩的九宁身上,目光澄净如初雪。
“你过来。”
哈?
九宁靠近几步。
雪庭垂眸看她片刻,从小沙弥奉到身边的托盘里拿起一只黑漆螺钿匣子,递给她。
又送礼?
这个远房舅舅还真是大方,简直比亲舅舅还亲!
九宁谢过他,接了螺钿匣子。
周嘉行瞥一眼喜滋滋的九宁,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抬头和雪庭对视,道:“舍妹年幼,谢小师父馈赠。”
两人眼神交错。
霎时,山间狂风大作,山谷回荡着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响。
寺里的经幡被风吹得翻卷过去。
“舅舅,这是我二哥。”
九宁收好匣子,向雪庭介绍周嘉行。
雪庭已经收回眼神,闻言行了个佛家礼:“原来是二郎。”
他叫来小沙弥:“山上的气候和山下不一样,后园梅林的梅花开了,有株梅花开得很好,你带县主前去观赏。”
九宁再迟钝也意识到他想支开自己,不禁看向周嘉行。
哪知周嘉行一点也不意外,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先暂避一会儿。
这两人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默契?
九宁飞快思考一番,点点头,跟着小沙弥离开。
雪庭目送她走远,坐下,拈起煎茶用的鹤首鎏金银夹子,十指纤长,指腹均有薄茧,“二郎想问什么?”
周嘉行凝望九宁的背影,道:“我已经知道了。”
雪庭手上的动作一停,神色微变。
茶水还在沸腾。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低头筛茶。
茶汤的颜色越来越淡。
“二郎可会告知县主?”
周嘉行撩起眼皮。
两人再次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雪庭看得出周嘉行会帮自己隐瞒。
之前九宁被掳走,他派武僧前去解救,武僧追查到马贼山寨里,遇到周嘉行的人,回来告诉他,他那时便知道周嘉行待九宁不一般。
而周嘉行也知道九宁的安危对雪庭有多重要,他是长安贵公子,又得尊崇佛教的世家敬重,本可以离开江州,却甘愿待在永安寺里钻研佛经典籍,为的不过是方便照看九宁罢了。
无需多话,两人已经推测出对方忌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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