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九宁没有那么做。
多弟很疑惑: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九宁不愿意?
她放下铜盆,服侍九宁洗脸,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九娘,周使君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势力已经扩张到襄州,他掌握商路,所有商队都要给他过路钱,他的钱肯定多得花不完!”
嫁给周使君,花他的钱,支使他的人手!到时候,她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想要什么有什么。
当然,前提是周使君是真心的。
九宁明白多弟在暗示什么,摇头失笑。
多弟果然还是多弟,永远以利益为先。
她拿起一支银簪拨了拨碗里的灯芯,看着昏黄的火苗,道:“他是二哥。”
确实如多弟所说,周嘉行想要她,不是正好吗?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控制周嘉行,继而控制天下局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反正她没有意中人。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但如果真那样做了……那周嘉行心底的那个结可能永远都解不开。
这个别扭的家伙,知道她接近他另有目的,想用这一点作交换,说得冷静从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点都不计较其他……看起来好像很强硬……
却让九宁觉得难过。
为他难过。
她慢慢合上画好的地图,轻声道:“他是我二哥,我不想再骗他。”
不管这段时间心里有多混乱,她始终记得这一点。
一切从她的欺骗开始,她不想再以欺骗结束。
多弟似懂非懂,走到一边自己琢磨去了。
……
大帐外,怀朗一脸疑惑,看着面对着帐帘却一动不动、身影像是僵住的周嘉行。
郞主这是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提醒,周嘉行慢慢转过身来,神色有些异常,浅色双眸,闪过冷冷的暗芒。
“郞主可是想见九娘?”
怀朗试探着问。
周嘉行沉默不语。
怀朗便不问了。
过了一会儿,周嘉行回眸,凝望大帐。
部将们整装待发,就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旗帜飘扬,风吹飒飒作响。
一轮明月缓缓爬上山巅,营地角落里燃了几堆篝火,木柴熊熊燃烧,巡视的兵士绕着营地骑行,马蹄深深陷进积雪里,远处有笑骂声传来。
周嘉行想起那个月夜,和九宁一起,沐浴在无边月色中,并辔而行。
群山静默,四野沉寂,月华泼地如水,潺潺浮动。
抬起头,漫天绚烂辉光。
九宁骑在马背上,回眸朝他微微一笑。月光如银,她似乎也融在那一丝丝柔和的光芒中,点漆双眸,亮如星辰,随时可能乘风归去,化作夜空中的繁星。
他想把这颗闪耀的星子留在自己身边。
不论什么身份。
那一刻,就如醍醐灌顶,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周嘉行心头。
无比强烈。
就好像曾有无数个他、无数次仰望头顶璀璨星空,无数次在心底发出同样强烈的渴求。
这渴求深入骨髓。
埋藏在记忆深处,一旦激发,无法抑制。
但是凡人怎么能奢望拥有高贵的星辰呢?
唯有变得更强。
强大到没人能阻止他。
……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肃容而立。
周嘉行接过其中一位兵士恭敬举起的弯弓,挎好,翻身上马。
怀朗不禁问:“郞主不和九娘说句话吗?”
周嘉行收回凝望大帐的目光,火光斜斜找过来,笼在他身上,线条分明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晕光,眸光深邃。
“不必。照顾好她。”
语调冷淡。
但怀朗听得出其中的分量,恭敬应喏。
……
出征的队伍走得不声不响。
等九宁听到号角声走出帐篷追到营地外时,只看到暗沉的夜色中无数道摇曳的火把,身着甲衣的军士们簇拥着他们的首领,像一条流动的星河,慢慢融于夜色中。
他走了。
她目送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被夜色吞没,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拢紧披帛,转身回大帐。
首领离去,营地陡然空了不少,静悄悄的,连马的嘶鸣声也像是消失了一样。
夜深了,寒风冷得刺骨,巡视的兵士依旧尽忠职守,围着营地一圈圈巡查。
鸦雀无声的寂静中,暗夜里突然窜出十几个黑影。
他们行动迅速,没发出一点声响,悄无声息地接近营地,目标直指大帐。
大帐里没有点灯,九宁已经歇下了。
但她没有睡,依旧穿着厚翻领袍,小冠束发,脚下踏长靴,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沉思。
听到暗夜里陡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她睁开眼睛。
怀朗也听到这突兀的声响了,立刻发出警示声,佩刀出鞘,和不速之客缠斗在一处。
外面传来厮打声。
九宁没有动。
混乱中,一道黑影无声扑向大帐,快步走进来,绕过屏风,看到她,俯身行礼,恭敬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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