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轻笑,眉眼温和,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风姿。
“值此乱世,托赖你祖父才能保周家太平,我从未有怨。”
他去过北方,经历过战乱,眼见昔日歌舞升平的繁华之地惨遭乱兵践踏,尸横遍野,血染山河。
周家不仅在乱世之中保住合族大小性命,还趁势崛起,而且蒸蒸日上,周刺史岂会生怨?
他只恨自己终究是个书生,不能饮马山河,为朝廷结束乱世纷争。
……
周嘉暄走出周刺史的院子,脚步沉重。
僮仆饮墨迎上前,“郎君,还回宴席吗?”
周嘉暄摇摇头。
回去又要面对那一张张奉承讨好的脸和等着看笑话的其他房子弟……而且还得面对周嘉言。
周嘉暄从未想过要取代自己的兄长,他从小跟随名士读书,清风霁月,并不看重家主之位。
但伯祖父和祖父交给他的,除了期望,还有责任。
身为周家子孙的责任。
周嘉暄叹了口气。
走了没几步,前方传来一声怒喝:“三弟!”
周嘉暄抬起头。
周嘉言面色阴沉,直直朝他走过来,揪住他衣领,“你和伯祖父说什么了?”
周嘉暄垂眸,“没说什么,只是谈论学问而已。”
“学问?!”周嘉言冷笑,“我刚才都听说了,你背着我讨好伯祖父,为的不就是取代我去争家主之位吗?现在你称心如愿了,又何必装相?”
周嘉暄心中暗叹,“长兄,今天你设宴招待温家人,主人怎么能无故离席?别怠慢了温家人,其他事以后再说。”
想起温柔貌美的温四娘,周嘉言迟疑了一下,松开手。
“三弟,你我是同胞兄弟,我自问从来没有亏待你,有什么好的总想着留一份给你。母亲早逝,我和你相依为命,还记得崔氏嫁进来的时候,乳母抱着我们兄弟俩哭,嘱咐我们兄弟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我一直记在心里。”
周嘉言深深看周嘉暄几眼,拂袖而去。
周围几个侍从手足无措,不敢抬头。
周嘉暄闭一闭眼睛,轻轻一叹。
原来周都督离开的时候嘱咐他的那些话并不是随口说的,周都督早就在提醒他,要他做好接替周刺史的准备。
……
过厅羊终于做好了,送到九宁房中。
灶房的人不知道她喜欢哪个部位,直接送了整头蒸羊和十几碟不同口味的蘸料。除了切成薄片的蒸羊肉,冷盘、肉脯、酱瓜、菜蔬,还有主食荷包饭、羊肉面、二十四气馄饨,一条大长桌挤得满满当当的,实在放不下了,只能挪到香几上。
这么多东西九宁自然吃不完,她让衔蝉把全羊席分给所有侍婢,自己尝了点羊肉,吃了一碗鱼肉馅馄饨。
侍婢们已经摸清她的脾气,谢过赏,围坐在长桌前笑闹。
九宁吃完馄饨,站起来散步消食,无意间瞥一眼长廊,发现多弟也在桌边,正捧着一碗羊肉大嚼。
她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肉,有两个侍婢看了她好几眼。
九宁暗暗为那两个侍婢捏把汗:别看了,再看以后很可能被多弟戳瞎眼睛的!
侍婢们吃完,撤下条桌。不知为什么忽然吵了起来,传来争执声。
衔蝉皱眉,走过去喝止她们。
婢女们不敢放肆,连声赔不是,作鸟兽散。
九宁犯懒,斜倚在美人榻上打瞌睡,撩起眼皮问衔蝉:“她们吵什么呢?”
衔蝉坐下拨弄炉火,答说:“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多弟偷偷藏了一块肉在袖子里,其他人笑话她,骂她占便宜。”
怕九宁生气,补充一句:“吵嘴的没有咱们院里当差的,是管外面洒扫的人。”
九宁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怪可怜的,回头让灶房给她送些肉过去,没吃够的都送。”
身为蓬莱阁的主人,哪能看着自己人挨饿?
衔蝉笑着应了。
……
出了蓬莱阁,多弟藏的那块肉还是被其他人抢走了。
她们也不吃,故意抢走她手里那块肉,往泥地上一甩,“九娘赏我们的东西,大家都是一起分,有多少分多少,你一个人吃那么多,还藏起一块吃独食,以后谁敢和你一起领赏?”
多弟畏畏缩缩,不敢争辩,跪在地上捡起那块脏乎乎的肉,也不擦,直接往袖子里一揣,藏得严严实实的。
“你听不懂人话吗?”婢女们皱眉。
多弟头也不抬,小声道:“我以后不敢了。”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不肯交出袖子里那块肉。
婢女中脾气最暴躁的阿丹冷笑一声,伸手扯多弟的头发,冷冷道:“别以为九娘可怜你,你就真能爬到我们头顶上!先好好学规矩,三郎身边的姐姐个个都是拔尖的人物,轮不到你去献殷勤!”
多弟一语不发,神情倔强。
她在藏书楼当差,三郎周嘉轩的僮仆过来找几本书,她不过是帮着跑跑腿,落到这帮婢女眼里,就成了想攀高枝,这几天人人都讥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三郎的主意。
她知道自己确实不该藏肉,阿丹她们可以骂她贪心,但她绝没有勾引三郎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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