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_九斛珠【完结】(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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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拿隋家那丫头做个幌子,几句话便阻断定王的路,这软肋还真是好掐。

  太子颇为得意,起身为永初帝敬酒,父慈子孝,万分和谐。

  定王也不言语,端然坐在案后。直至宴席将尽,有内监自后门进来报消息,永初帝听过随身内监的禀报,默然面色一沉,往太子处瞧了一眼。太子正跟永安王兄友弟恭,并未发觉。

  直至宴席散时,永初帝才吩咐太子和定王留下,撇下众人,独独带两人往御书房去。

  第86章 2.27

  宫廊间点缀满彩灯火树,映照着红墙碧瓦,置身其间,如在琉璃世界。

  除夕的热闹氛围并未被东襄的战事影响,宫城外的朱雀长街上烟花齐绽,锣鼓喧鸣。永初帝坐在延庆殿时,听不到外头动静,此时离了众人前往御书房,才听见极远处断续传来的喧嚣。即便已有多年未曾在除夕夜去过宫外的长街,永初帝却还记得当年在宫外时的热闹场景。

  生在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在这承平世界欢欣庆贺,谁又知道千里之外,东襄的铁骑已然踏破关防?

  永初帝一路默然走至御书房,命太子入内,余下众人皆在外等候。

  就连寻常贴身陪伴的内监首领魏善,都被留在了殿外。

  定王敏锐的察觉出不同,皱眉立在夜风中,仿若石塑。

  殿内,永初帝方进了里间,还未在御案前站定,随手拿起本奏折,转身便往太子身上摔过去,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蠢材!你举荐的蠢材!”

  太子猝不及防,被那奏折击到唇边,立时觉得口中有血腥气蔓延。

  他方才还为阻断定王的路而沾沾自喜,哪料会突然遭此厄运,连唇角的血都不敢擦拭,忙跪在金砖上,“父皇息怒!”鼻翼与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太子任由打落牙齿后的血迹滴在地上,能感觉到上首的勃然怒气——自出生以来,永初帝虽常责备教导,甚至曾封闭东宫,却从未如今日这样对他盛怒出手。

  太子只觉得额间冷汗涔涔,半点都不敢抬头,只哀声道:“儿臣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父皇明示。”

  “当初你举荐陈博时,是如何说的!朕念你是东宫太子,有意维护,可你举荐的是个什么东西!庸才!叛徒!”永初帝怒火中烧,看到太子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更觉碍眼,盛怒之下也无顾忌,过去一脚踢在太子肩窝,几乎将他踢翻。

  “泰州战事吃紧,檀城是泰州门户,朕调了多少兵力粮糙支援。那陈博却是如何做的?弃城而逃!”

  “弃城而逃?”太子满面愕然,抬手将唇边碍事的血迹擦掉,“不可能,不可能……”

  “战报写的明明白白!援军将至,他却畏惧城外数万大军,弃城逃走!朕用的都是什么蠢材!蠢材!”永初帝怒不可遏,双目几乎是赤红,“檀城一失,泰州便是门户大开!朕给陈博的军令是死守,他却敢弃城逃走!”

  “那孟博呢?他是监军……”

  “下落不明!”永初帝怒声,看向太子那副庸碌胆怯的样子,又是气怒又是后悔。

  前番泰州传来急报,说泰州守将伤势危重,需另择守城将领时,定王就曾说过以陈博的本事,恐怕未必守得住,他愿自请出战。彼时皇后和太子拼命劝阻,永初帝毕竟顾念太子,暂时否决了定王的提议,加派兵力支援。谁知道,那陈博竟会弃城而逃!

  他哪怕战死失城,也比弃城而逃的好!

  檀城一失,泰州便是关防大开,东襄大军即可由此南下。哪怕后面及时弥补,尚有收复失地的希望,可弃城而逃这样的事,朝堂上下将如何议论?当日众宰相议事,就曾有人提议请定王出马,是他力排众议维护太子,想为太子培植个可用的战将。

  谁知这陈博,竟会这样丢他的脸面?弃了至关重要的城池?

  太子自知此事gān系重大,眼见永初帝是前所未有的盛怒,当即膝行几步上前,“父皇息怒,父皇息怒。陈博此人,是儿臣识人不明,好在还有梁绍。他是将门出身,从前也曾立有军功,父皇立刻派他前去,儿臣原亲往前线督战,务必夺回檀城!”

  “梁绍?”永初帝冷笑,“你还敢提他?檀城何等牢固,其实你说夺回就能夺回!”

  “儿臣自知识人不明,愿自请往泰州督战,还请父皇恩准!”太子仓促之下无计可施,只能寻出这样的由头——纵然他自入东宫后便养尊处优,除了少数几次往富贵锦绣之地巡查外,几乎从未去过北地,更未接触过任何战事。

  永初帝闻言,却是将袍袖一甩,冷声道:“你去督战,只会让朕的江山丢得更快!哼——看看这是什么!”他自袖中取出一物,重重摔在太子脸上。

  太子哪敢躲,生生受了,将那东西接在手中,却是个糙拟而未经中书,直接递到永初帝手里的折子。那上头墨迹尚新,必是在几个时辰之内写就,折子的内容却令太子两眼一黑,几乎翻到在地。

  梁绍买官,东宫鬻爵?

  这罪名实在太大,大得让太子双股发颤,声音都变了,“父皇,儿臣绝未做过此事!”

  “人证物证都已被韩哲查明,你还抵赖!一个陈博不算,你还想把梁绍这等蠢材送过去,是想做什么?让泰州失得更快,叫东襄尽早兵临城下,bī迫到朕的跟前?”永初帝怒气滔天,一把抢过那折子,扬声就想叫魏善进来。

  太子生怕永初帝盛怒之下严惩,当即叩首道:“父皇,父皇明察!儿臣总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紧要关头卖官鬻爵!泰州战事何等要紧,儿臣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若梁绍庸碌,未能拦住东襄,岂不是动摇江山?儿臣就算无能,也不至于昏聩至此!求父皇明察!此事,必定是有人诬陷!”

  “哼!”永初帝怒极反笑,“有人诬陷?梁绍是你亲自推荐,东宫詹事收受贿赂人证物证皆在,谁来诬陷你?”

  “对,是詹事!是他!一定是他背着儿臣私自受贿,再来蛊惑儿臣!”太子似捉到救命稻糙,膝行上前扯住永初帝袍角,苦声哀求,“父皇,父皇!那詹事是父皇亲赐,儿臣素来倚重,这回他举荐梁绍,儿臣看过梁绍战功,觉得他是可用之才,所以举荐给父皇。儿臣并不知道詹事私下受贿,更没有卖官鬻爵之心!”

  永初帝胸膛急剧起伏,胡须都有些颤抖,看着在脚边苦苦哀求的太子,盛怒之下,忽然从心底生出浓浓的失望。

  从他立了太子之日起,便对东宫寄与重望,可太子是如何报答的?

  以前种种庸碌暂且不提,单是这一年中,他的行事,可有半点东宫风范?受代王欺瞒挑唆,在朝堂重臣和定王之间兴风作làng;东襄战事紧急,他非但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对策,反推荐陈博那等弃城逃走的人,信誓旦旦;及至檀城危急,他跟皇后联手阻拦定王,却又举荐梁绍这等买官之人来出战,甚至方才宴上,还打着挑拨定王的主意,岂非误国误民?

  枉费他念着父子亲qíng着意维护,东宫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透顶。

  哪怕这次梁绍的事,太子真的不知qíng,他身为东宫之主,难道连太子詹事的行事也难以掌控?这样的太子,识人不明,易受欺瞒,嫉妒贤能,不思进取,如何能放心将江山百姓jiāo给他?

  永初帝长叹一声,仿佛自责,“朕顾念亲qíng,却险些误了国事。”

  太子愕然抬头,看到永初帝面上盛怒渐渐化为冰冷,看他的眼神中,全是失望。

  浑身似落入冰窖,太子隐约品咂出那声叹息中的意思,yù待分辩时,永初帝已冷声道:“出去。”

  没有任何责罚,只有简单而冰冷的两个字,却叫太子如临深渊。

  他胆战心惊的观察永初帝的神色,见永初帝眼底似要生出怒意,哪敢再留,当即道:“父皇息怒,儿臣先告退,这就去查明实qíng,必不叫父皇失望!”

  永初帝挥挥手,“叫玄素进来。”

  仿佛浑身疲惫,老皇帝勉力恢复了往常威仪态度,转至御案后端然而坐。

  殿外,太子浑身皆是冷汗,被夜风一chuī,更觉冰凉入骨。太子忍不住打个喷嚏,瞧见定王冷肃而立的神色,更觉厌恶,却又不敢发作,只冷声道:“父皇命你进去。”

  定王容色如旧,拱手同太子行礼毕,抬步入内。

  *

  遥远的欢呼庆贺声在殿门阖上的那一瞬被隔绝在外,极安静的殿中,唯有四角的鎏金香炉吞吐香雾。

  通明的烛火将金砖照得愈发漆黑沉闷,定王走至御前,屈膝庄重行礼。

  永初帝经了一夜笙歌,酒意上头,方才又动怒气,神思稍见疲倦。趁此间隙扶着桌案没坐片刻,听见定王的声音,便抬起眼皮。

  跪在案前的人身姿挺拔,墨色织金的披风拖在金砖上,拉出个极短的侧影。冷峻的面目之外,头发被漆黑的冠束在顶心,浑身似乎时刻紧绷,无半点冗赘。比起太子身上朱红与橙huángjiāo杂的贵气冠冕,定王通身上下几乎都是黑色,偶尔织金为shòu,也如他的xingqíng般冷肃沉重。

  这样的态度在永初帝从前看来,总会觉出隐约的威胁,令人不喜。此时有太子的庸碌无措对比,却反而叫人觉得稳重可靠。

  大抵是真的上了年纪,才会看重这份稳重。

  永初帝看着跪姿笔直的儿子,心内叹息,头一次察觉,自己对这儿子的疏远,是为不可告人的忌惮——譬如太子虽庸碌,却有足够的孝心,事父事君,都恭敬孝顺,绝不敢悖逆。假使让太子依旧在东宫住上十年,怕也不会有异议。而定王却xingqíng冷硬,父子本就生疏隔阂,他事父虽敬,却少了太子那份孝心,宫廷内外,也没少抗旨不遵,就连皇权的威仪也难以震慑。他的才能魄力远胜太子,政事见解上也自有主张,只是羽翼束缚,锋芒内敛。

  倘若换定王住入东宫,父子相左时,他会像如今的太子般顺承圣意,恭敬事君吗?距离至尊权位只差一步,而他这父皇却始终压在头顶独掌大权,令他难展抱负时,他会愿意顺从吗?

  永初帝觉得未必。

  弑兄杀父,明知当日道士的胡乱言语是有人刻意安排,那四个字还是如噩梦般萦绕在永初帝的脑海。

  定王的胆魄能力远胜他年轻的时候,这种难以敛藏的锋锐会让他觉出不安,甚至为此觉出隐忧,不敢放任他羽翼丰满。而如今qíng势bī迫,力不从心之下,江山百姓,终究胜过了这份隐忧。

  永初帝揉着鬓角,驱散诸般杂乱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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