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_九斛珠【完结】(159)

阅读记录

  第123章 4.8-2

  入夜时分,飘起了雨。

  今年入夏后雨水不多, 这场雨下得也不大, 淅淅沥沥的弥漫在宫廷上方, 如愁绪萦绕。夜幕深沉漆黑,宫廊两侧的灯光似都被雨水模糊,微弱昏暗。

  承乾殿的偏殿中嘉德公主再一次被噩梦惊醒, 哭着滚入刘妃怀中。

  远处的德音殿中,谨贵妃孤枕仰躺,睁着眼睛无法入睡, 只慢听雨声淅沥。

  同样不眠的还有昭仁宫。

  端午那日嘉德出事,她原本还镇定自若, 后听得疯马被救回时, 才失了分寸。被永初帝困在偏殿的那半日格外难熬,她和太子侧妃崔南莺对坐无语, 消息传递不出去, 就只能焦灼等待。那般等待中,外头的人却迅速行事, 捉了涉事的宫人、苑马监和禁军,送入牢中。而她, 却做不出任何安排。

  当时永初帝的眼神和态度,更是令她毛骨悚然。随后, 永初帝以皇后照看不力为由,将她禁足昭仁宫中,更令孟皇后觉出前所未有的危险和担忧。

  倘若疯马未被救下, 就算嘉德未曾受害,没了疯马的证据,永初帝便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哪怕有所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即便他可以捉了涉事的所有人盘问严查,茫无头绪之下,她只消稍稍动些手脚来误导,总能拖延时间,叫他们折腾到七八月去。

  这中间,即便她被禁足,却也有充裕的时间,寻机安排。

  谁知道,那匹疯马虽被撕扯,却未受多少影响?

  得知疯马脑颅的细针被查出时,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孟皇后险些跌坐在榻上。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何会出意外?

  平白无故的,那定王妃怎会突然拉着嘉德,留下隋铁衣?那冯远道怎会及时赶到,救下疯马?孟皇后想不到是哪里出了岔子叫定王妃起了疑心,却知道她此时的处境,几乎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孟皇后病倒了,半是佯装,半是心病。

  永初帝那里病着,自顾尚且不暇,孟皇后有意让人多上奏折去烦他,加之嘉德的案子是他亲自过问,诸事繁琐之下,自然没空来收拾后宫。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中,孟皇后借生病为由,召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来侍疾。太子闻讯,入宫给永初帝问安过后,也往孟皇后宫中来问安。

  见孟皇后昏睡不醒,太子孝心发作,跪在孟皇后跟前,从傍晚跪到入夜。

  昭仁宫中因皇后禁足,永初帝特地调了一队禁军过去护卫,兼负监视之责。见太子进殿后总不肯出来,夜色又渐渐深了,怕有违宫规和永初帝旨意,忙往承乾殿去禀报。

  到得承乾殿外,那守门的宫人却说,皇上喝药后已经睡下了。

  圣体欠安,难得安睡,连同魏善在内,没人敢去打搅,便只能作罢,在外等候皇上醒来。

  昭仁宫中,太子不吃不喝的跪着,全然担忧之态。

  直到亥时三刻孟皇后悠悠醒转,他才喜极而泣,跪行到榻前。孟皇后见之欣慰,屏退了宫人,连太子妃和太子侧妃都不留。等众人都退出去,她才坐起身来,招手叫太子坐在椅中,“膝盖无妨吧?”

  “儿臣受得住。”太子满面焦灼,“这要紧关头,不如此,哪还能跟母后慢慢说话。”

  孟皇后苦笑,“你父皇这是下了狠心。没能用这疯马放倒他,却反而困住了我。原本死无对证天衣无fèng的事qíng,却被那陶殷搅局,这一回,是我失策了。玄仁,审问的进展你可听说了?照这个qíng势,别说是祭天的时候,就是拖到月底,恐怕都不能够了。”

  “儿臣也担心这个!”太子满面忧愁,“指使的宫人虽已自尽,但细查他素日往来,凭内廷司的手段,迟早得查到咱们这里。父皇没有真凭实据就将母后禁足,若真查出什么来,真不知道要怎样。”

  “不知道会怎样?”孟皇后冷笑,咬牙道:“废后、废东宫!”

  “那儿臣该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我们qiáng硬cha手,案子总会查明,早晚的事而已。届时你我绝无翻身之力!”孟皇后目光渐渐yīn沉,将那shòu首金炉盯着许久,才低声道:“不能再等,不能再等了!若还指望在祭天时做手脚,就蠢透了!定王那里虽有流民的事,却难保不会提前回京。玄仁,必须用更快的方法,在定王回来之前,定下大局!”

  更快的方法?

  太子在大事上习惯了被孟皇后和太子三师的想法牵着走,此时心中慌乱,仓促之间,竟觉茫然无绪。

  孟皇后揪住锦被,yīn沉的目光如刀锋冷厉,“宫变。唯有宫变!”

  “可是父皇如今虽病了,却还能理事。北衙的禁军也都是魏善替父皇监看,倘若宫变,儿臣怕……”

  “怕什么!”孟皇后厉声喝止,“北衙六军固然是受魏善监看,那又如何!这里头有多少世家子弟,如何盘根错节,你不会不知!你在东宫十年,京城的世家大族在你身上投了多少jīng力,就等着你登基之后,他们能保住荣华,平安富贵!如今横空杀出个定王,眼看着要夺走东宫的位子,叫他们的投入打水漂,他们难道还会无动于衷!”

  “可宫变与谋逆毕竟是大事,两相权衡,他们未必愿意冒险。”

  “不愿意冒险也得冒!宫变势在必行,就看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我。这些年跟东宫往来密切的那几家,都做过些什么,你我都清楚。哼,既然最先就想从东宫捞好处,这个时候就别想撇gān净!你只告诉他们,倘若你我事败,这些年的往来,就会全捅到皇上跟前,连同嘉德的事和宫变都算,谁都别想逃。若明哲保身,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若拼死一搏,保住荣华富贵不说,还有机会立个从龙之功,叫他们掂量着办!”

  这般说法立时令太子拨云见日,当即道:“母后高明!”

  “早些安排试探,别闹出大动静,紧盯着要紧的人,不许他们走漏风声。四五日内,我要听到结果。”

  “儿臣遵旨!”太子悬空的心终于归在原位。

  *

  承乾殿中,前来禀报的侍卫一直等到子时将尽,才见魏善推门出来,说皇上醒转,要见他。

  那侍卫忙入殿叩见,禀明前后经过。

  永初帝卧在榻上,小睡后脸色颇好。他自嘉德出事后也不曾安睡过,夜半醒来无寐也是常事,听罢侍卫禀报,沉吟片刻,才挥手道:“退下吧。”

  “那太子殿下?”

  从戌时到此刻,三个时辰过去,那边就算要商议什么,也早该商议完了。此时再逐太子出去,又能如何?

  永初帝挥手,“不用管。”

  等那侍卫出去时,永初帝对着顶帐上的绣纹,又开始出神,满心疲惫。

  这等要紧关头,太子做出孝顺姿态qiáng行留在皇后殿中,他们要商议何事,永初帝几乎都不用猜。敬重了许多年的妻子,疼爱了多年的儿子,到头来却送了这样一份大礼。谋害公主不说,趁着他病了难以主事,竟还违抗禁足之令暗里通气谋划,毫无悔改之意。

  也是他当时气急了疏漏,虽禁足皇后,却忘了下令让旁人不入昭仁宫,反被她钻了空子。

  永初帝病中叹息,知道此时的皇后与太子,早已脱出他的掌控,尾大不掉。

  连谋害公主的事都敢做,又不加掩饰的母子深夜同谋,他们会做些什么,永初帝实在不敢小觑。然而他病中jīng力有限,内外布防在不知不觉中受孟皇后蚕食,此时对于宫廷内外的掌控早已大不如前。皇后和东宫的凶态已现,这么多年的扶植培养之下,他这个做皇帝的想要剪除,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若稍有失当,激起他们凶xing,局面会如何演变,还不好说。

  白日里阿殷的那番话依旧令他心惊。

  倘若嘉德当真遇害,团团糟的局面下,他病重在榻难以主事,未尝不会被皇后趁机做手脚。嘉德的丧事必得jiāo给皇后cao持,外头的事又只能是东宫储君与众臣商议。案子会查成什么结果,禁军中会安cha哪些人手,朝中又会怎样震dàng,他哪里还有jīng力去掌控?彼时皇后和太子分别掌控内外,他身边有兵却无将,连病榻都离不了,谈何废东宫、废皇后?

  祭天事qíng上的暗流涌动只是表象,却原来致命杀手,是在这平淡无奇的端午宴上。

  如此险恶用心,东宫和皇后必得除去!

  然而永安王玄夷素xing文弱不擅此事,能帮他稳定局势的,竟然还是只有定王。

  定王,定王,当年赐封号时不过临时起意,却原来这封号竟真如其人。

  永初帝沉着脸想了片刻,既然没了睡意,索xing叫魏善取了幅棋盘过来。黑白二子错落的摆在棋盘上,永初帝细算他手中和东宫手中的力量,脸色愈发难看。

  窗外雨声依旧潺潺,滴打在檐头瓦上,夜空yīn沉如墨。

  *

  定王府,阿殷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皇后和东宫布下的大网渐渐收拢,从祭天的安排到上林苑的事qíng,隐藏的势力和yīn谋浮出水面,东宫和孟皇后在朝中、在内廷仗着永初帝的信重经营多年,几乎能与老皇帝分庭抗礼。可惜那老皇帝只看到太子的庸碌孝顺,提防了定王的锋芒,却没察觉孟皇后在背后的经营。而今的局面固然是他咎由自取,定王府却不能束手就缚。

  府上人手就那么多,常荀虽渐渐从祭天的事抽身,据说最近常家也是风波不断,着实忙碌艰难。

  曹长史固然忠心,却只jīng于朝堂的事qíng,在内廷能用的手段少得可怜。

  谨贵妃倒是在内廷,可惜地位虽尊荣,却没半点实权魄力,比起孟皇后来,几乎没半点反抗之力。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押在定王身上。看老皇帝何时能够正视危险召他回京,看定王何时能够赶回京城。

  连着数日的yīn雨,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太阳稍稍露脸便被yīn云遮着。

  明明是盛夏时节,却还是凉风阵阵。

  阿殷怀着身子,起居格外jīng心,虽不能在这节气里用火盆,却还是叫人换了被子。夜间怕受凉,还叫人备了手炉搁在脚边,只消掌心暖热,浑身便能舒适许多。

  晚间照常翻了几页书,外头雨声淅淅沥沥的令人心烦,索xing早早的搁下书卷,躺在榻上发呆。

  宽敞的榻上唯她一人睡着,总归有些不习惯。阿殷将手落在平常定王睡的地方,慢慢摩挲,许多事qíng浮上心间,想到曾经那些凶险,渐渐又觉得无所畏惧,遂将定王从前送的那麒麟玉佩按在掌下,阖眼安睡。

  夜半梦回,朦胧中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52书库推荐浏览: 九斛珠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