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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回府后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趁着陶靖有闲暇,又缠着他教她练武。
前世的结局像是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阿殷不想悲剧重演,就得另谋出路。以她目前的想法,陶靖是出身微寒的郡马,依本朝惯例,并没有休妻的资格,而临阳郡主是宁可相看两厌,也不肯放过陶靖,自然没有机会和离。
想通过这条路跟临阳郡主的谋逆撇清关系,似乎有点异想天开。
不能和离,又不被临阳郡主的谋逆之心牵连,阿殷如今能想到的,只有举告抵罪。
举告也要分时机。譬如现在,即便阿殷寻到了蛛丝马迹去揭发临阳郡主,她兄妹二人和陶靖在这京城依旧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回头是否搬石砸脚都不得而知——毕竟临阳郡主的身后是姜家和代王、寿安公主等一伙人,阿殷自认没那个本事跟他们对抗。
剩下的路,便是先丰满羽翼,铺好了退路,再从临阳郡主府这坑里跳出来。到时候即便不能全身而退,能保住xing命东山再起,也比留在临阳郡主身边一起砍头的好。
这条退路就是定王。
定王这尊大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攀上的,阿殷久闻他杀神之名,律己待人都十分严苛,想要获得他的赏识,让他将来愿意出面保陶靖和阿殷兄妹,阿殷要走的路还很长。
她憋着一股劲练完了武,将弯刀递给如意,一面拿了软巾擦拭细汗,一面将琼枝叫到跟前,闲闲的聊天——“我前儿听人说起你的身世,倒是叫人心疼。你还记得自己是哪儿人么?”
“奴婢记事时就在人贩子手里,已经不记得了。”琼枝还是平常的乖巧模样,给阿殷换了方gān净的软巾,又添了茶水笑问,“姑娘怎么说起这个?”
“只是忽然想起来。记事的时候,你是在哪里?”
“依稀记得是在鄯州一带,后来被卖来卖去,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京城。”
阿殷便道:“小时候走不远,恐怕就是鄯州那一带的人也未可知。”
琼枝面色一黯,“奴婢也不知道。小时候听那人贩子说,奴婢是他们拿银子买来的,想来是父母不肯要我,才拿去换了银子。”
“那你心里怨他们吗?”
“怨啊。”琼枝笑了笑,“不过奴婢也会时常好奇,不知道自己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若是有机会见着,奴婢必定要问问他们,当时究竟穷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要卖了我换银子。”
阿殷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父亲打算带我去西洲住一阵子,那儿比邻鄯州,若是机缘凑巧,会碰见故人也说不定。”她抬眉,觑着琼枝,“可惜这回我不打算多带人,不晓得母亲会不会让你也出去走走。”
琼枝闻言一愣,正往杯中倒的茶水溢出来烫了手,这才吸着凉气放下,讪讪的道:“西洲路途遥远,姑娘竟然要去那里?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想一直跟随左右。”
阿殷只是一笑,“这事儿全凭母亲安排,就看造化了。”
她这口风放出去,待得三月出行,临阳郡主安排人手的时候,琼枝果然有造化,被临阳郡主挑出来,和如意一同陪着阿殷去西洲。这一趟路途遥远,阿殷的rǔ母身子骨弱不能陪伴,也就只有这两个丫鬟能远途相随了。
阿殷对此没有异议,还特地谢了临阳郡主的好心安排,回去见着琼枝,却是哂笑。
其实以合欢院里目下的人手来看,当真要安排两人随行,如意当仁不让,剩下的一个不管从办事儿还是身子骨或是事主的忠心,乃至临阳郡主假意征询意见时阿殷提出的人选,都是甘露最合适。
而这差事最终却落到了琼枝的头上,这后头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琼枝那位gān娘果然是能办事的,临阳郡主这哪里是要琼枝照顾她,该是沿途盯梢才对!
若琼枝这回没这番动作,阿殷或许还能宽宏些。可她既然已经背着阿殷投向了临阳郡主,这般胳膊肘朝外拐的隐患,还留之何用?
第07章
定王殿下这回到西洲去办剿匪的事,除了选派武将护驾之外,也安排了文臣跟随,人数倒是不少。这位殿下在军伍待过,做派并不骄矜,一行人都是骑马,只是有位定王故人的遗孀带了四岁的孩子随同,故而单独安排了两辆马车。
阿殷和如意、琼枝跟的是陶靖,没有定王那么大的脸面照拂,自然得作jīnggān打扮骑马。
一大早赶到宫城外等候,巳时二刻,定王殿下率随同的官员向皇帝辞行罢了,整装出发。
算上随行的文武官员和侍卫,那两辆马车前后的仆从以及阿殷等人,林林总总倒有四十个人。
陶靖大概跟定王禀报过要带家眷的事qíng,定王扫了阿殷一眼,也没做声。
队伍缓缓行出城门,陶靖率侍卫开道,定王同随行的文官及两辆马车夹在中间,末尾又是武将率侍卫断后。那武将不是别人,正是阿殷避之不及的高元骁,据说这回定王是领了西洲大都督的头衔,高元骁素得皇帝赏识,便特地调拨过来,以司马的身份随行。
好在这是正经办差的时候,高元骁见着她时虽多看了两眼,却也没做什么。
倒是那日在珠市街碰见的常荀也在队伍里,瞧见阿殷的时候,特意笑眯眯的看她一眼。
看得阿殷毛骨悚然——以阿殷对他少得可怜的了解,这位常荀可是个风流郎君,固然xing子直慡能gān,对着美人却常会不正经,虽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言语调戏却是常有的。阿殷有位好友生得好看,某回被他碰上,便被打趣调戏了几句,加上他生得俊美,言语举止风流却不下流,倒叫那姑娘羞红了脸。
这是个什么队伍啊……
阿殷暗暗的叹了口气,听从陶靖的安排,带着如意和琼枝两个跟在马车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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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晓行夜宿,自有沿途的驿站安排住处。
因定王常冷肃着一张脸,路上也没人敢胡闹,规规矩矩的各司其职,颇为严整。
因为有两辆马车在,队伍走得并不快,过了五六日,也才走了大半儿。
这一日天气yīn着,三月chūn雨如苏,随风落在脸上,柔润微凉。
意境固然不错,却也叫人着恼——靠近西洲的地方有一道起伏叠嶂的山脉,绵延百余里,中间皆是崇山峻岭,那官道还是几百年来自两封夹峙的山谷中开出来的,两边皆是高耸的山石断崖,晴日里行走都叫人心惊胆战,这等yīn雨天气里,更是叫人畏惧。
路上泥泞湿滑,定王下令众人务必留意,紧跟着队伍,不可掉以轻心。
阿殷披着斗篷,也留神两侧的动静,那嶙峋怪石在雨雾中像是佛殿里怒目圆睁的罗汉,居高临下的俯视,像是随时能掉下来砸到人似的。
提心吊胆的行了大半日,后晌渐渐到了飞龙谷的谷口,曙光就在前方。
只是那雨势渐渐变大,阿殷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耳中听着刷刷雨声,忽然察觉山谷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正要留神细辨,就听前面常荀高声喊道:“垮山了,快往谷口走!”
一语惊醒雨中人,随行的侍卫当即策马往前飞驰,那两辆马车也没命似的往前跑。
后头依稀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两侧的山石开始晃动着滚落,阿殷夹着马腹,朝如意和琼枝喊,“快跑!”
队伍在雨中疾驰,不时有滚落的山石险险的擦着身子呼啸着落到旁边的河谷里,有两匹马被正正砸中,嘶鸣着滚入河中。
阿殷这还是头一回碰见垮山,心中却不觉得慌张,一面瞧着前面的路,一面留意侧方动静,算着那些山石的来势驭马躲避。
她这儿勉qiáng能应付,前面那马车却跑得跌跌撞撞。毕竟车辆不及马匹灵活,轱辘在泥泞的路上打滑,仓促中慌不择路,车轮子好几次都险些滑入河谷,惊得车中丫鬟们扒住了车厢壁,嘶声喊着救命。
周围有身手灵活的侍卫疾驰而过,将几个丫鬟拽到马背上,阿殷跑了片刻,忽然见雨幕中有两道身影逆着人流疾驰而来,却是定王和常荀。
他们显然久经这等场合,灵巧避开滚落的山石,口中喊道:“秦姝!”
秦姝便是此次随行的遗孀,据说是定王挚友崔忱的爱妻。崔忱曾在几年前的关外墨城之战中为救护定王而死,秦姝这回跟着去西洲,便是想去墨城一遭,亲自带回亡夫的衣冠冢。
定王显然是怕侍卫们救护不力,亲自同常荀赶来。
靠前的那辆马车险象环生,却一直没动静,直到听见这叫喊,里头的年轻妇人才伸出手臂。
常荀当即握紧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拽上马背,定王让开常荀,就想去接里头那个孩子。
谁知那马车原本就在河谷边上打滑,秦姝蹬着马车这么一跳,侧面的轱辘当即滑空,被那疾驰的马儿拖着,却是猛然掉个方向,将正在车厢口蹲着的孩子横甩了出来。
定王伸出的手臂扑了个空,健马已向前飞驰,那孩子却是重重摔在了泥泞里。
这般凶险中,一个小孩子哪能逃脱?
阿殷就跟在马车后面,见得孩子甩落,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捞,只是孩子离得远,她哪里够得着。阿殷回马不及,便咬一咬牙松了缰绳,跃下马背捞起孩子。
她也不慌乱,抱着孩子就地跃起,借着后面侍卫送到身边的马背一点,身体再度腾空而起。她骑的马也颇有灵xing,这会儿已经缓了速度,阿殷如是三次,竟抱着孩子稳稳骑回了自己的马背。
这动作一气呵成,濛濛雨幕中,劲装少女身轻如燕,像是在悬崖上轻盈腾挪的灵狐。
定王焦灼的回首,将她的举止看得清清楚楚。
谷口已经遥遥在望,后头垮山的动静越来越小,阿殷策马疾驰,猛然在河谷里的一方巨石后面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是琼枝。
琼枝伺候了阿殷这么多年,自然也会骑马,原本是跟如意一同逃命的,这会儿像是被山石砸伤了马,连人带马的落在河谷里,恰恰掉落在一方巨大的山石后面,半隐半现。
侍卫们飞驰而过,没人留意她,阿殷稍稍犹豫,打消了喊人去救琼枝的念头。
刷刷雨声响在耳边,琼枝大概是伤了腿,靠在那儿大声呼救,却被雨声和隆隆之响淹没。透过雨幕,阿殷仿佛能看到琼枝殷切向她求救的目光,然而——前世在高府中的qíng形闪过,彼时阿殷劝说甚至哀求,琼枝却总无动于衷,何曾顾念过主仆qíng分?
更何况,阿殷这回本就打着要将琼枝丢弃的主意,心念一转,便目不斜视的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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