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郡是这样,那其他地方呢?
他们的家乡呢?他们的家人又是如何?
“陛下在魏国出事时开放了国境,接纳北地的流民入国,会不会是去了南兖州和北徐州?”
他们是从水路离开的钟离,并没有经过边关,也无从知晓是不是流民迁徙到了南方。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这里荒无人烟。”
故土难离,战火真烧起来的时候人们也许会背井离乡,但走的这么干净,连只狗都没有留下,并不太像是自然的迁徙。
倒是了解魏国传统的花夭很快给出了答案。
“有拓跋宗室南下归附梁国,将沿途的百姓当做私兵奴隶驱赶着一起南下了。”她深深叹了口气。
“在我大魏,一个王帐拥有多少领民和奴隶决定了他的王帐地位如何,率军打仗时,一个宗室将领往往能率领几千的私兵,他们害怕尔朱契胡的威胁抛家弃国,却没办法千里迢迢带走那么多领民和奴隶,所以便在边境就近劫掠人口和财物,一起卷了南下了。”
既然从良民变成了奴隶,那原本拥有的私产也就变成了领主所有,这些宗室南下还不知要留多少年,自是一棵草都不肯放过,而被裹挟的百姓自知要抛家别业、此去再无归期,也会选择将家里能带走的所有东西都带走。
那些守卫南方的州牧刺史早就和北海王差不多时间选择了南投,但因为人数过多,即使是梁国也不敢直接让他们进入梁国边境,而是让他们转道北海郡,乘近海的大船,趁着风势从水路进入梁国。
经历过元法僧逼兵为奴的陈庆之和马文才,立刻便明白了为什么靠近钟离的边境郡县会荒芜到这种地步,顿时又是惊又是喜。
喜的是如果整个徐州都是如此情况,那原本设想的艰难抵抗便不会出现;忧的是不知整个徐州是不是都是这种情况,如果都是这种情况,接下来的补给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从进入徐州开始就很沉默的北海王,现在内心更是慌乱。
钟离、阳平两郡都靠近马头郡,他原本想要在马头郡等待萧宝夤的接应,但完全没有离开的时机,而在信中约定的接应之人也一直迟迟没有出现。
如今到了阳平,徐州南边是这个样子,就算他找到机会带人脱离了队伍,这里荒野千里,就连小城中都没有人烟,他们根本没办法混入市集躲藏,更别说这一路在哪里补给的问题。
可是要继续等待时机的话,说不得梁国人就要一路往北,到那时更没有逃跑的机会。
他心中焦灼不安,表现在面上便是神魂不思,陈庆之和马文才一直关注着北海王,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已经开始慌了。
然而马文才和陈庆之完全不给北海王思考的时间。
“王爷,此处补给困难,不宜久留,估计阳平以北的济阴、彭城也是如此。我等只为护送王爷回洛阳,这一路自然是避开关要,不如今晚在此地扎营休整一夜,明日沿涣水直上,前往睢阳?”
陈庆之又面向花夭:“听闻花将军有人马来往于司州与徐州之间,不知何时可以会师?”
花夭估算了下时间,推测道:“我在出发前就已经送信前往马头城。当时不知道路途如此顺利,所以约在了睢阳与阳平之间的小城相县汇合。”
她之前并不知北上的路途如此顺利,还以为就算路途遥远,但黑山军或许才是先到的那个,现在看看,可能未必。
“只是我被掳前,下令黑山军先护送任城王北上,此时则是折返,再算算时日,十日内应该能够到达。”
听闻还要等候十日,北海王偷偷松了口气。
这里离相城,不过骑兵一日的路程,相城靠近徐州的治郡,就算现在徐州兵力空虚群龙无首,也不会任由一支敌**队出现在附近而毫无所觉。
他们现在需要来自钟离的补给,又不可暴露行踪,多半是要在阳平郡等候几日、等待钟离的兵马收拢占领淮北地区的土地,再前往睢阳的。
北海王出身正统的宗室将领家庭,无论是在治理还是军事上都有极好的素养,身边又有属臣幕僚相助,眼界并不比马文才和陈庆之要差。
所以他猜测的没错,出于在补给和战略上的考虑,陈庆之和马文才决定在阳平郡驻扎五日,等候钟离后续的补给队伍到来,顺便接管沿途几郡,再行前往相县。
阳平郡实在是太荒凉了,实际连扎营都不需要,他们随意寻了几个相连的村子,住进别人家空空荡荡的房子里便可。
这里的百姓离开的不久,屋子都没有破败,有顶有墙,有些院中还有水井,比在野地中扎营不知好了多少倍,有些白袍军甚至趁机砍了些柴火烧水洗澡、刷马,毫无急迫之感。
而对于马文才来说,发往建康的战报自然不能写“阳平空无一人,随便占领”这样的话,一封战报写的极为简略,只有“离钟离,抵阳平,沿途克太清、永阳、安宜、丰国,遂请钟离接管云云”。
虽只有寥寥几句,却尽得“春秋笔法”之精髓,从这封战报上来看,是看不出这么简单的。
就连陈庆之看了这封战报,也哂笑着马文才的油滑。
就此一点,已经可以看出马文才是个合格的政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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