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大千焦急道:“北海王也是宗室,总不会对自己的子侄下手!少将军留下性命无虞,可是将军要是被俘,则三军再无翻身之时啊!”
睢阳七万兵马,还有大半毫发无损,只要元鉴收拢残兵休整,倚靠着睢阳的城坚,未必不能继续防御下去。
元伯宗刀下用力,脖颈上已经有了血痕。
“走!”
“撤!”
元鉴终于在副将丘大千的催促声中下达了离开这里的命令。
主将的逃离对于正在鏖战中的部队来说,有着致命的打击。几乎是在发现主将不见了的那一刻,所有的士卒都丢下了武器、放弃了阵型。
有些下跪乞生,有些仓惶逃跑,有些唾骂着元鉴的孬种。
杀声震天的营垒里,脱下了袍服逃离的元鉴神色阴森,若有所思,被溃退的浪潮推到了营垒的深处。
他刚下了马,挽着缰绳,神色迷离,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和副将亦是情绪低落,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崩塌了的幻境,快到完全让人无法适应它是怎么产生的。
而不远处的高丘上,紧抿着嘴唇的陈庆之一直在观察着这骇人的变局,为战场上每一次变化做出新的变动。
他的表情冷静而坚毅,手中的将旗随着每一次变化或翻动、或倾倒,连续的胜利并没有让他志得意满,反倒更加肃然,他所有的精神都用在了最后的时刻,以防止临到结束却突然功亏一篑。
围绕在他身边的卫队、侍从、旗手和吹鼓手们,带着一种敬畏生命般的态度从下面望着他,武器都已经收入了鞘中,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似乎武器已经是一种多余的东西。
他的智慧和谋略,已经胜过了千军万马。
作为护卫的花夭看着败军像是流水般向着后方奔逃,而两边的山势阻碍了白袍军的继续追击,这让她不免皱起眉头。
“陈将军,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了,如果这时候将他们放走,难道是要继续攻占第四座、第五座大营吗?”
此时之前阴翳的云层终于开朗,但从云中露出的落日红光阴惨,待那红光落尽,天色便会转向漆黑,无论白袍军再如何能征善战,也不可能再继续攻打第四座营垒了。
“我就是要等着他们走。”
看着敌方军主的大旗轰然倒下,陈庆之的眼睛里写满了“胜局已定”。
他眺望着远方像是流水般溃散的逃兵,长长地叹了口气。
“梁国的骑兵不再是昔日的骑兵,而魏国的勇士,也已经不是昔日的勇士了。”
***
和徐州之战一样,明明占据十倍与敌方兵力的优势,最后却不得不选择仓惶的逃离战场。
败军之中也是一片混乱,其中不乏已经疯狂四处砍杀同袍的可怜人,为了元鉴的安全,十几个侍卫将他牢牢的护卫在中心,推动着他往营垒的北面走去。
所有的营垒都是沿着河道修建的,这原本是为了防止梁国人凭借水军偷袭、以及为了方便各营垒之间运送粮草物资而做出的考虑,如今却成了他们仅有的一线生机。
疲兵是跑不过士气正盛的骑兵的,但一旦上了船、入了河,哪怕再善战的骑兵也无济于事。
这样的颓败的气氛,在听到河水滔滔之声后总算是好了一些。
“快到了,早上还有运粮的船只过来,码头留了不少士卒看守,我们先坐运粮船离开这里,回了睢阳再重整军马!”
丘大千松了口气,脸上惊惧的神色却依然还未散去。
元鉴依旧一言不发,他在此战中失去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还有可能失去已经长成的嫡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应对不利。
元鉴的侍卫们都明白主公在低沉着什么,一旁的丘大千喟叹一声,无力地安慰着:
“此乃非战之罪,等我们回了睢阳,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们绕出河畔的堤坝,踏上简易搭起的码头,远远看到运粮船旁有人影闪动,顿时加快了脚步。
此时天色已经昏沉,再不离开道路更加难辨。
“那边的,今日是谁值守?”
丘大千努力回想着早上安排的军头。
“李六呢?让他来见……”
他的话陡然一断,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离得近了,方能看到运粮船的附近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他们身下的鲜血早已经凝结,显然死了多时了。
刚刚他们看到的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都是来自于码头上养精蓄锐的一支队伍。这些人皆是高大健壮之辈,见到他们的出现,眼睛里纷纷闪过振奋之色,手中握着的钢刀也因此微微颤动,随时可以扑杀向前。
并他们手中兵刃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熟悉的白衣。
丘大千环顾四周,附近的芦苇荡中有兵甲摩擦的声音不时响起,恐怕到处都是早有准备的伏兵。
这些白袍军根本不怕他们知道有伏兵,因为他们只有这一条生路。
剑拔弩张间,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运粮船中走出,身披银甲、腰配宝刀,一出现便让元鉴人马的精神都绷紧了起来。
是陈庆之亲自来了吗?
不,这般年轻,应当不是那个大器晚成的将军。
“是你!”
看到来人相貌身形的元鉴却已经认出了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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