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笑了笑,语气颇有些自我调侃。
“何况我是参军,并非将领,将军意在行伍,当因此战获得不世之功勋,而我作为参军,只要保证将军一心为公即可,既然我的愿景在朝堂而不在军中,又何必让自己落得个‘将种’的名号呢?”
这些自然都是他必须隐瞒战功的原因,也是他为大局所考虑选择的“牺牲”,可真相不仅仅如此,却不能为外人道也。
但陈庆之却相信了。
作为一个庶人,他能理解“士族”出身的马文才并不想往将门发展的“顾虑”,也明白他作为皇帝的耳目眼线,必须要保证自己并不热衷于军事,否则就失去了“监军”的意义。
但对于他的“牺牲”,陈庆之还是满怀内疚,甚至为此做出了“承诺”:
“虽然不能明着宣扬,但我给陛下的私信里会回报你所做的一切。尤其是这次前来相助的黑山军,若没有他们混入营中作为内应,这一战不可能溃败的如此迅速,理当得到嘉赏……”
“黑山军并不是梁军的士卒,也不是魏国的军队,他们是雇军,打仗全是为了报酬,陈将军若想奖励他们,不如劝说北海王将攻下睢阳得到的田地赏赐给他们,他们应当守得住这里的家业。”
马文才从善如流地建议着,“还有睢阳武备司中贮藏的武器、盔甲等物,也可以奖赏给他们。黑山军用的武器兵甲太差,全凭个人武勇作战,若他们兵强马壮,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助力。”
其实从拿下睢阳城开始,陈庆之就在思谋着该如何稳固现在的战果,继续扩大有利的形式,直至进入洛阳。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稳住睢阳城,以睢阳为支柱,一边向梁国要求援军,一边借着北海王元冠受的名义招拢归顺的魏国势力,待扩大优势后再行入洛。
但现在北海王元冠受还倚靠着白袍军,全因他之前没有兵马,又需要白袍军的护送,现在拿下了睢阳城,不但元鉴降了,以睢阳城破的声威在此,之后肯定也有不少将领会来归附。
到那时,他们的白袍军或许就该和北海王产生矛盾了。
陈庆之思到此,觉得趁早拉拢黑山军是非常有必要的,在各种占据中,有一支职业的魏国本土军队有时候会产生各种出其不意的效果,尤其黑山军的首领和马文才又有“私人交情”。
所以陈庆之只是思索了一下,就很干脆地点头答应了。
“可。我会向北海王谏言的。”
以他此战立下的功劳,向北海王要求这些“赏赐”并不为过。
所以没有几天,就在北海王和陈庆之正在忙碌着稳定睢阳城的局势、打探洛阳方面的军情时,马文才则带着花夭和他的兄弟们,在睢阳城的武备库中挑选趁手的武器和盔甲。
魏国是府兵制,孝文帝改革后虽然也有募兵制,但募集来的兵发下的兵甲有时候根本没办法用,所以大部分参军的士卒还是习惯性自己带武器和盔甲。
有钱的人家还好,恨不得从头发丝武装到脚指甲,可穷人家里有些只能用祖上的东西,有些也只能无奈用些劣等货色。
黑山军并不算穷苦,至少在开始护送商队并做起走私的买卖后就有了余钱,可他们节俭惯了,又是军户出身习惯了在战死的敌人身上找“装备”,便一直没有置办什么“神兵利器”。
如今马文才提出要用武器甲胄作为“奖励”感谢黑山军的策应时,花夭带来的首领们当即欢呼雀跃,像是一群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催促着马文才带着他们去给自己的人马找东西。
睢阳是重镇,武库里的东西都不是垃圾货色,但要说什么宝刀宝剑也没有,即便如此,黑山军上下依然洋溢着过节一般的气氛,挑选兵甲的头领们挤破头在成堆的兵器和皮甲中挑挑拣拣,间或发出几声“你们走开,这个是我先看上的”、“你那三寸丁的个子还想穿这样大的甲胄”这样的呼喊。
白袍军装备精良,几乎每人都用的是长槊,除了部分刀砍卷了的,大部分白袍军都看不上这些小卒们用的武备,只有些来看热闹的笑嘻嘻地看着黑山军大呼小叫,倒省了些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
花夭背着名刀“断水”,并没有加入到属下欢乐的气氛中去,只倚着库门带着笑意看着他们打闹。
“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梦一般的场景也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花夭用一种怅然地语气如此叹着,“如果靠我自己,恐怕用上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可能有这样——在一城武库中任由属下挑选心仪武器的机会吧。”
“围棋中,每一枚棋子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马文才负手而立,淡然道:“但是每一枚棋子何时出场、在什么位置出场,价值就绝不相同了。”
他看着兴高采烈的黑山军们。
“如今北海王需要他们,陈将军需要他们,他们的价值就远高于这些留在兵库中的死物。”
接下来,每一支势力的加入都会受到两方极力的拉拢,黑山军作为一支独立的军队,将会得到更大的“回报”。
“所以,这就是你对于我没有‘离开’的奖励,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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