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被拿下,无异于梁国的钟离、朝歌被拿下,梁国朝堂上顿时掀起了一股莫名的乐观,有些天真的甚至以为陈庆之再这么打下去,甚至能把魏国打下来!
陈庆之刚拿下涡阳、淮阳、荥城等城时,萧衍当然是极其高兴的,这些地区都离梁国很近,派兵接管十分容易,两地风土人情也相差不远,容易归化当地的百姓,扩张梁国的领土。
但真打下睢阳,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何况朝堂上还充斥着一种盲目乐观的气氛,恨不得立刻发兵挺进洛阳,这就违背了萧衍的初衷。
于是这位皇帝对朝堂上各种增兵的觐言并不回应,只将此战最大的两个功臣陈庆之和马文才一个封为“关中侯”、一个封为“武康县侯”,快马加鞭送去赐封诏书,并且命人在京中为这二人新建侯府,算是恩赐极厚了。
这恩赐一出,朝中有些嗅觉灵敏的就发现了情况的不对。
听起来,“关中侯”好似荣耀无比,比马文才的“武康县侯”要大的多,毕竟“东自函谷关、西至陇关,二关之间,谓之关中”,关中是极大的一块地,而且也代表了皇帝对陈庆之拿下魏国中原地区的一种嘉奖。
但也因为这块地很大,实际上这块地和侯爵名号的封地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种虚封的爵位,没有饷禄,仅仅是种荣誉,若不是皇帝给他开府,他能不能立侯府都要暂论。
反倒是马文才的“武康县侯”,有食邑两千石,并不仅仅是虚爵。
而且武康县在吴兴郡内,是吴兴的大县,世人皆知马文才的父亲是吴兴太守,如今正客居在吴兴郡中。封马文才为“武康侯”,除了取字面意思嘉奖他的武勇,更多的是皇帝刻意的荣宠,将马文才的封号封到家乡,有“衣锦还乡”之意。
立下赫赫战功的主将只得了“关中侯”这样的虚爵,反倒是居中调度、节度军事的参军典簿得了两千石的县侯,只要这旨意一下去,但凡陈庆之是个器量狭小的,必定要对马文才生出嫉恨来。
对于在外领军的陈庆之,这种赏赐更不像是嘉奖,而是警告了。
那些政治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朝臣,在皇帝的封赐下来后便不在怂恿着继续增兵,而是对增兵是否能扩大战果持怀疑态度。
再之,陈庆之是寒门出身,被梁帝破格提拔全看在他领的是皇帝本部兵马的名份上,如果现在让他执掌大军北伐,倘若真的成功,这对高门来说有极大的威胁。
朝堂上流的官员多半是高门出身,便对陈庆之要求增兵的条陈也持有拖延的态度,希望再看看局势。
可惜陈庆之创下的战绩太过于精彩,自刘宋元嘉北伐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佳绩,整个南方势力挺进淮北、进驻中原的战果实在是太振奋人心,朝野上下还是有极大的呼声,希望皇帝能增兵北上。
面对这样的呼声,就连因群龙无首而蛰伏着避免与皇帝起冲突的东宫官员们,都坐不住了。
***
“皇兄,你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个野种接回来?!”
面对着不言不语、闭目念佛的长兄,萧纲眼神有着重重的失望。
“陈庆之都快打到洛阳了!”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十次来同泰寺,前九次他的皇兄都没有见他,这次他没让僧人通传,硬生生闯入的禅室,总算见到了在这出家的兄弟。
但面对他的肺腑之言,萧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谁都知道陈庆之和白袍军是去做什么的,老二自己都认贼作父了,父亲还不死心……”
萧纲一想到自己的母亲连死后都不能葬在父皇身边,就对萧综恨之入骨,“皇兄这时候不坐镇东宫,要是老二被迎回梁国,还有我们兄弟的安宁之日吗?!”
萧统置若罔闻,仿佛面前有的只是空气。
萧纲像是一只焦躁的野兽般在萧统的禅室中走来走去,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到能打动自己兄弟的话。
萧统以太子之尊出家为僧,可是皇帝并没有允许为他下度牒,同泰寺内外也没有人称呼他的法号,依旧以“太子”尊称,更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只要他愿意离开,随时都可以。
萧衍甚至还担心儿子在寺中的安全,将他在东宫时的近卫都派了过来,随时听候他的调遣。
只是萧统似乎真的一心修佛,将心神全部放在了修行上,从来没有调动过那些近卫做什么,对他们的保护也不理不睬。
他的妻子、他的儿女都曾来哭求过他,请他回去挽救这个即将岌岌可危的家庭,然而在这一点萧统却十分心冷,做出了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愿更改。
所有人都来求过他,除了他的亲生父亲。
于是萧统便好似什么人都没有来过,依旧在同泰寺里静静做他的僧人。
可是萧纲却快撑不住了。
太子出家,整个东宫就失去了核心人物,其余皇子年幼,东宫的文官集团自然而然地就将重心偏向了和太子一母同胞的萧纲,因为若是太子不能登基,在二皇子北投的情况下,无论是嫡长还是年纪,只有三皇子有当上太子的可能。
然而萧纲却不是从小被当做太子培养的,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朝臣培养他的方向很都明确,那就是“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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