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浮山堰一战后,萧衍其实已经失去了北伐的雄心,对于劳民伤财攻下魏国的领土能维持多久也报以悲观的看法,甚至觉得这种行为得不偿失。
陈庆之的胜利固然是振奋人心,但也只是这样的,作为一场以小博大的赌博,他已经获得了胜利就够了,却没必要接下来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赌桌上。
但这种“颓丧”的心境却无法向臣民们言明,于是在东宫上蹿下跳着活动想要阻止北伐时,萧衍并没有阻止他们,甚至默默的在背后推波助澜,将北伐的呼声压了下去。
有了皇帝的默许,无疑是对东宫官员的一剂强心针,对他们来说,这就是皇帝还没有放弃太子的最好证明!
唯有萧纲,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并不如东宫其他官员那般大喜过望、欢欣鼓舞。
就在皇帝一系和太子一系古怪又奇特的默契下,睢阳大捷后梁国的第一次优势,就这么失去了。
***
远在睢阳的陈庆之和马文才,当然并不知道朝中的那些刀光剑影,也许马文才能从大局中窥见一二,却不能想象未至暮年的萧衍就已经失去了为君者的锐气,甚至不敢生起与这个腐坏的魏国一争高下的心思。
在他们的眼前,目前摆着比攻灭睢阳之前还要严峻的形势:元天穆的大军对抗青州的过程中节节获胜,已经分兵进攻河南地区,准备来解决白袍军了。
魏国目前能够动用的朝廷军力一共近三十万,七万人马在睢阳,七万人马分别驻守虎牢关和荥阳,剩下的十五万大军由元天穆率领,去讨伐青州的邢杲起义。
原本陈庆之是抱着“逐个击破”的计划,先解决七万睢阳的军队,再攻破荥阳,再借着荥阳的城防之利回击元天穆的十五万大军,在击退元天穆后乘胜追击,集中兵力解决掉魏国这支最强盛的兵力。
他的计划自然没问题,但是他却错误的估计了邢杲的实力。
说到底,邢杲率领的青州兵并不是六镇兵马那种能征善战的职业军人,不过是一群被欺压的农民之流,元天穆大军一至纷纷抵挡不住,有些就地溃逃,有些辗转隐匿,虽然朝廷的围剿并没有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可是却失去了大部分有利的形式,给了元天穆腾出手的机会。
而河北地区的葛荣军也正面迎击上了尔朱荣率领的本部兵马,陷入了鏖战之中,胜负随时都能现出分晓。
一旦六镇起义的兵马也败了,所有的压力就会全部倾泻到白袍军身上。
“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陈庆之立刻做出了决定,“若是等几方兵马合围,我们这些人保住睢阳都不够,更别说进攻洛阳!”
他看向元冠受,微微躬身:“还望陛下下令整军,随时做好准备随我进攻荥阳。荥阳一克,则虎牢、轩辕可下!”
然而原本一直唯唯诺诺的元冠受,却少见了沉默了一会儿。
“不等贵国的援兵了吗?”
他犹犹豫豫地问:“既然将军已经向梁国求援,也许没几天,梁国的援兵就到了。到那时候集齐兵马,一起攻打荥阳,岂不是更有胜算?”
“不能等了!”
陈庆之回答的很坚决。
“如今敌我兵力相等,还有一战之力,等元天穆和其他兵马的援军到了,我们就只能内外交困了。”
一旁的马文才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附和道:“更何况攻城之战本就旷日持久,我们攻城多靠睢阳的士卒,士气不会高涨,不会如之前攻破睢阳那般势如破竹,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参会的元鉴父子,以及睢阳不少守将都纷纷表示同意,毕竟谁也不愿意同时被十几万大军围攻。
在敌人以为他们还要休整时提起发起进攻,至少攻破不下时还有退回睢阳的可能,如果时机不对,很可能被包围。
已经成了“魏帝”的元冠受虽有疑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立刻命左右“下诏”。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通传梁国来的使者到了。
“快快请进来!”
陈庆之算了算时间,此时过来的使者应该带来了荥城被攻克后请求援兵的回信,顿时精神一震,嘴角咧出一抹笑容。
“真是来得及时啊!”
他们正准备攻打荥阳,回信就到了!
堂中的元鉴父子与元冠受隐蔽地对视了一眼,元鉴父子眼中颇有疑虑。毕竟梁国再增兵的话,打下来的土地到底姓元还是姓萧就难说了。
元冠受倒是眼神淡定,甚至还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悄悄摆了摆手。
等到那几个梁国使者入了内,为首的身着一身宦官服侍,让陈庆之和马文才都是一愣。
现在睢阳以南的土地皆被白袍军攻克了,元冠受称帝后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在他的“领地”内梁国人可任意通行,这本是为了增兵和信使来往方便而下达的命令,但是因为境内并不太平,一直以来来往的还是以军中的驿使为主,这还是第一次见宦官。
但梁国是绝不会用宦官来传递军令的。
一时间,陈庆之表情复杂,上前迎接。
“怎么是王内侍亲自到了睢阳?”
他是天子近臣,天子身边的内侍几乎都认识,这位中年宦官是梁帝身边的得力助手,不似一般宦官那么羸弱,不但身体强壮还擅长外交,曾经还出使过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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