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徐文伯蹲伏于地,小心下针,还要安抚孕妇情绪,弄得大汗淋漓,终于大功告成,四个时辰后,两个婴儿呱呱坠地,母子平安,果真如徐文伯所料。
宋废帝在等候过程中实在不耐烦先回了宫,后来是宫人传报的消息,那时候他对孕妇的兴趣已经过去,一句“知道了”就结束了此事。
宋废帝荒唐间残害庶民的事情数不胜数,徐文伯一直以谦逊的态度和卓越的医道与之周旋,救过无数百姓。
他历经宋、齐、梁三朝,是人人都称赞的仁心高德之人。
至于徐之敬的父亲徐雄,则是曾提出“医治无类”而彻底触怒了士族,后来被陷害弹劾丢了官,再也没有出仕。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风和如此让人肃然起敬的祖、父,梁山伯和马文才根本就没有想到徐之敬有拒绝医治刘有助的可能。
在他们看来,有一个宁愿一生不出仕也要救助庶民的父亲,徐之敬哪怕再怎么有士庶之别,无非就是到讨厌庶人的粗鄙这种程度,又或者会刁难一番,可这样明晃晃的表现出自己的厌恶之情,甚至连半点妥协的口风都没有,自然是让梁山伯和马文才等人顿时惊在了当场。
徐之敬用袍袖掩住自己的下半边脸,只觉得马文才脸上的惊讶十分荒谬。
如果他去马家求家医去给自己家下人治病,马家会同意吗?那个家医会同意吗?他为什么就笃定把人抬来自己就会救人?
他越想越是讽刺,摇着头对门前两位同门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请出吧。”
刘有助伤在胸腹之间,其实并没有伤到心肺之类的要害,此前听了梁山伯一路的安慰,对自己的性命还抱有极大的幻想,一直死死望着面前唯一的希望。
可听到徐之敬的话,再看到他摇头请他们出去后,原本有多大的希望,如今竟有多大的绝望,刘有助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慢慢熄去。
马文才看着徐之敬,开口说道:“徐兄,看在同门的情面上……”
“规矩就是规矩,我昔日曾立过誓,再不救任何庶人。”
徐之敬冷酷无情地回绝了马文才的请求,转身就要离开。
见到他要走,马文才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脸上都是恳求之色:“徐兄虽有规矩,但也有话叫事急从权,在下多年来搜集古籍,家中有许多医书善本,愿送于徐兄抄阅……”
“为什么学医之人就要嗜医书如命?”
徐之敬不屑地扯回自己的袖子,“我不但不治庶民,还是个庸医,马兄,还是赶紧去请别的医者要紧!”
马文才回头看了眼门板上躺着的刘有助,此时他的手已经缓缓离开了身上插着的蛇叉,显然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斗志,忍不住一咬牙,郑重说道:
“刘有助是为救我而伤,我欠他救命之恩。如今再请医者来救人已经来不及了,我也不让徐兄白白治病,徐兄若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他是为救我而伤,只要马某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所有人都没想到马文才会这样说,风雨雷电更是露出了不认可的表情。
一句“只要马某能做到的”,实在是牵扯太大,就算是马文才情急之下做出的许诺,也太过草率了。
“他救了你,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救你时不见得就想着要你还,你又何必急急忙忙上来这样求我?”徐之敬似乎是对马文才也起了兴趣,不以为然地说:“他为你而死,就算是义举,你妥善照顾他的家人报答了他便是!”
梁山伯看着刘有助的眼睛一点点失去神采,心中也是着急,不停地拍着他的脸,想要和他说话,重新振奋起他的求生欲望。
“还请徐兄成全!”
马文才狰狞着面孔,一揖到底。
徐之敬看了眼马文才,再见扑在刘有助身上满脸惊慌之色的梁山伯,似乎犹豫了一下。
“如果我说,我要‘天子门生’的名额呢?”徐之敬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着。“会稽学馆中五个‘天子门生’的推荐,我要一个。”
徐之敬没在会稽学馆读书,但挂个名却是不难。但他又实在难以忍受和庶人一起读书学习,所以情愿日日在这私院中不出,也不要和褚向一般放下面子,混在学馆中就读。
可若说他心里对“天子门生”毫无野心,那一定是骗人的。
马文才无疑是学馆之中最出类拔萃之人,他是士族出身,又是馆主的入室弟子,在人望、才学、出身、评定上都有在稽学馆中占有最大的优势,可以说,马文才已经是板上钉钉一定能去国子学的人选。
可徐之敬父亲不能出仕,根本不是五品官员以上累世公卿之子,是不能通过门第进入国子学的。
“你真是痴心妄想!”
“公子,不可答应他!”
惊雷和细雨是从小伺候的,他们一路看着马文才如何勤勉苦读,如何结交人脉,如何步步为营,可和徐之敬居然借着人命之事狮子大张口,一开口就要把别人十几年努力才可能得到的成果夺走?
就如这徐之敬所说,就算刘有助死了,他也是自愿去挡那一击,妥善抚恤家人便是了。刘有助活着,难道就能让他们家公子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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