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歧和他们出手,是因为浮山堰?”祝英台接过半夏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奇怪问:“所以他前几天问马文才的事,是问浮山堰?为什么?”
祝英台虽然好奇心重,却很少询问别人的私事,傅歧和马文才语焉不详没告诉她为什么,她也就不追问,今天听到傅歧和七八个人打架居然是为了浮山堰,自然是诧异无比。
“他兄长在浮山堰上督工。”梁山伯捂着伤口,缓缓道:“他担心他兄长的安危,日日来马兄这里打探消息,今天听了些风凉话,所以才会和别人打起来。”
说罢,大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梁山伯是当事人,从头到尾将经过看在眼里,说其他自然比其他人更为清楚,说道最后虞舫嘲笑傅歧家已经到了头了,忍不住又是一叹。
“人说‘莫欺少年穷’,做人做事还是留一线好,虞舫今日将傅歧得罪的这么厉害,是真的笃定傅歧是个纨绔子弟,日后成不了才吗?”
“便是士族,衰败也不过顷刻之间,何况傅兄在学馆诸生里并不如何出众,就算他二十岁出仕,只有三四年了,他能学到什么东西?”
马文才表情淡漠。
“这样的例子太多,远的不说,褚向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梁山伯和褚向是同门,又被贺革托付对他多多照顾,自然告诉过一些其中的往事,想到褚向命运这般多舛,他也是一叹。
会稽学馆指着,论门第之高贵,褚向不在任何人之下。
他的祖父褚渊,齐时任太宰,谥号为文简公,一生辅佐齐室。父亲褚蓁是巴东郡侯,阳翟褚氏的长房嫡子,曾负责分配家中一切资源,梁帝登基当年因病病故,被追封为太常,赠谥为穆子。
褚向的母亲,则是南齐时的晋陵长公主,她是皇帝的妹妹,地位崇高,年轻时也是追求者如云。
褚向肖母,而褚向的舅舅萧宝夤是当世出名的美男子,从褚向的长相,就能看出长公主当年的风采。
这宗室的地位原本应该超然于众人,可惜她的亲兄弟是被梁帝弑杀的废帝东昏侯萧宝卷,是北逃占据寿阳的逆王萧宝夤,一朝天子一朝臣,萧衍灭齐而立梁,她之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王朝更替,便成了尴尬之人。
褚蓁死后没几年,长公主也去世了,死于和他父亲一样的疾病。
褚向夫妻两人之死,其中颇多不清不楚之处,毕竟什么恶疾能让两人相继亡故,当时的医官都对此讳莫若深,也无人敢深究。
加上褚向的亲舅萧宝夤叛逃北魏,立誓要报家国之恨,其他人也因此不敢过多照顾褚向。
那时褚向才三四岁,突然失去双亲,母亲去世时哀痛欲绝,形容消瘦如同成人一般,亲人都很诧异,吊唁之人无不啧啧称奇。
他在三四岁时就被认为有成才的器量和孝德,可也因为这样的评语,褚向从此受到了各种忌惮,一直在家中受到各种排挤。
褚向的母族早已经被梁帝屠戮的差不多了,失去双亲的褚向自然没人护庇,这么多年来,褚向除了能保住父母留下的财产,在族中所有的资格全部都被掠夺,若不是公主府按制不敢拆毁损坏,大概连自家的旧邸都保不住。
为了划清界限,表现出并没有眷念前朝旧主的样子,当年令“亲表异之”的天之骄子,被家族刻意养得敏感怯懦,十四岁之后,以他的门第,竟然连国子学的入学资格都没有,未来怕也得不到举荐,日后大概只能这样昏昏沉沉地过上一生。
但褚向的母亲却给褚向留下了一笔无形的资产。
当年公主风姿卓越,废帝萧宝卷年少时荒唐爱出宫乱逛,常常带着这位幼妹进出宫中,宫外也有不少人见过她的美貌。
当年建康城中凡是适龄的少年,都一心想要尚到这位貌美贤德的公主,她簇拥者如云,建康城中的少女不少都诅咒过这位公主嫁个早死的丑八怪,而褚向的父亲最终抱得美人归,也曾让许多男人日日夜夜诅咒他不得好死,这在当时曾经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虽然公主随意出宫不符合礼制,但也因为这位敢于直谏的公主跟随,出宫时阻止了兄长很多荒唐的行径,令建康城中少了许多无辜的亡魂,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公主也随之而去,可当年却救过不少人命,这些人明里暗里照顾着褚向,教导他学问,给他寻找出路,不至于让他被人养成蠢货。
加上褚向越长越大,越来越像那位风姿卓绝的长公主,当年公主的追求者们大多已经平步青云,在家中交际时偶尔见到褚向,便不时会想到那位早逝的佳人,唏嘘之下,竟不愿意她的孩子就这么泯然众人矣。
因为褚向性格被养的太过内向,又不经常和人接触,于是便被送来了贺革门下学习,不出意外,等他二十岁后,有的是郡王灼然之后征召他为属官。
而他心中想必是不想走这条路的,所以才从贺革门下转入会稽学馆成为生徒。他的性子本不适合这样上课,可即便如何不适,也要在甲科搏一搏那“天子门生”的资格,想要以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得到一个本该属于他的国子学入学名额。
正因为他柔弱却不失风骨,所以才得到了马文才等士子的敬重,可他一人单枪匹马得不到什么家族的帮助,还不知道路在何方,又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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