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想到了替他受刑的老馆主,想到了因他喊冤而去抓捕伏安,却连累了刘有助一条性命,想到了许多许多往事。
梁山伯越想越是惊恐,面上冷汗淋漓,就连祝英台都被他面如金纸的可怕模样吓到了,连连呼喊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马文才一直认为会稽学馆里只有梁山伯才称得上是他的对手,之前也一直有所心结,按理说见到他这般失魂落魄,心中应该解气才是,可也不知怎么的,见到这样惶惶不可天日如普通庶人一样的梁山伯,他又觉得碍眼极了。
蠢物。
这样子实在是蠢。
“他不见得是看出你父母双亡家中有事。”
马文才冷着脸说,“就算你父母俱全家庭和睦,他也会说你是劫数未到,迟早妨碍亲友,六亲断绝。你要信了,给钱化劫,不信,日后家中有人亡故或你有什么不顺的,就会想到今天的话,去找他‘化劫’。”
梁山伯愣愣地抬头看向马文才。
马文才刚才和道士们纠缠,额间系带并未重新系上,如今额间一枚小痣红得夺目,梁山伯听着他似是安慰的解释,注意力却转移到那抹红印上,眼睛竟有些移不开。
马文才没想太多,接着说道:“这样的江湖术士大多是这样的手段,不说的厉害些,哪里能让人喊‘天师’?若是真有本事的,就不会玩弄一些方士才玩的手段,天师道正宗用的是符箓之术,哪里有亲自用剑去劈的,你不必将这些鬼话放在心里。”
梁山伯收回眼神,表情已经镇定了一些,微微拱手。
“马兄说的是,是我心志不坚,多谢马兄开解。”
“谁开解你!”
马文才一脸嫌恶地嗤笑。
“我是看你这蠢样子碍眼,不过几个江湖术士而已,就让你这幅样子。如果你一路都这衰脸,我们看着你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梁山伯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再一抬眼,见祝英台对他暗地里做了个鬼脸,会心一笑。
有同伴的感觉实在太好,正因为如此,“天煞孤星”的诅咒才如此可怕。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这一路行来,是注定孤独的。
骄傲如马文才,出行时尚且带着祝英台,这世上哪里有坚强到完全不需要亲友之人呢?
今天这事实在是晦气,恰巧午时刚过,众人腹中都有些饥饿,之前马文才曾提及这长城县有家鱼馆里的鱼做的不错,于是便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吃中饭。
这家鱼馆只做鱼,名声在整个吴兴郡都赫赫有名。
如今的山林大泽大多被士族所占,在江河活水里捕鱼最是凶险,偏偏这家总是能弄到珍贵的江鲜河鲜,做法又高明,很多人都会慕名而来,吃一桌上等的鱼宴。
马文才来之前已经叫船上的官吏来这里订了清静的位置,所以径直而入,祝英台第一次在这种饭馆吃饭,看什么都新鲜,再加上有意调节气氛,笑着说:“一路我都是白吃白喝,难得有我做东的机会,这顿我请,随便点!”
“你这厮,跟刘元混多了吧,怎么一说话一股子刘元的味道。”
傅歧笑着揶揄。
“早知道你今天请客,我早上就不吃了。”
几人说说笑笑入了席,就在说话间,之前不见踪影的疾风突然领着一个人进了门。
那人一进门就跪在了众人面前,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小人陈霸先,熟悉的人都喊我的小名法生……”
他抬起头,满脸感激。
“霸先谢过诸位公子们的援手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陈庆之:(苦口婆心)一路路途遥远,钱要花在刀刃上啊!没了我也没有了!
诸道人:(使眼色)看到那为首的少年没有?一看就是最有钱的那个!宰!
马文才:(冷笑)真是眼瘸,连谁有钱都看不出,还是什么高人。
屌丝模样的祝英台:(茫然)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喊我?
第94章 一场富贵
说话的少年,正是之前在施家门口被绑走的少年。
“咦,咦?你不就是刚才那个……”傅歧指着少年叫道,“你不是被带回官衙去了吗?”
“我让疾风拿着家父的帖子把人拦回来了。”
马文才表情淡淡。
吴兴太守的名帖,那些衙役回去有交代,又两边不得罪,自然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马文才的随扈。
祝英台虽也意外,但她意外的不是这个。
“陈霸先?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她心中纳闷。
“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她历史太差,而这时代庶民又有许多重名的,想了半天以为是会稽学馆里有学生叫类似的名字,遂不再费神多想。
叫陈霸先的少年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救,面上感激之色更甚。
“原来几位公子刚才也在,方才救了小人。”
他虽只是个以打渔为生的庶人,可也是知恩必报之人,当下正正经经又拜了一礼。
“我没插手,你也不过吃些棍棒官司,我们算不得救了你,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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