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行来早已经习惯,这船又是大船,原本应该旅途愉快的,可因为多了沈让这么个人,让马文才身边几个好友都有点心里不适。
大概是马文才告知了沈让几人的身份,还未到午时的时候,这位“马文才的表兄”就施施然来和他们一起“用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但老气横秋的让马文才介绍自己和同伴,还明里暗里暗示他们应该礼遇自己。
傅歧性子单纯,在学馆里唯我独尊惯了,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当场就差点掀桌,全靠梁山伯频频打眼色才没翻了桌案。
见到沈让这样不识趣,马文才也很无奈,对方毕竟是自家亲戚,不能真赶出去,只能小心翼翼的周旋。
直到……
“什么?这人是寒门出身?”
沈让在知道梁山伯的身份时立刻表情夸张的站了起来,捂着鼻子指着他大叫:“你这厮,士庶不同席不知道吗?你居然敢混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
士庶不同席是这时代的规矩,但自刘宋以来,因为寒门担任要务,出于朝政和私下里联系的考量,这种规矩越来越淡,廊下食里也有寒门敬陪末座,移座远客但不离席的。
由于傅歧一直没钱,梁山伯和他同席共食已经习惯了,所以梁山伯的位子虽然离徐之敬最远,但还在一席用饭,如今被沈让当成什么肮脏腐臭的东西一般,除了徐之敬以外,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表兄,此人乃是我的师兄,会稽学馆贺馆主门下,和我是同门。”
马文才再怎么不喜梁山伯,这人好歹也是和他们一路的,轮不到沈让指手画脚,更何况他说他混入他们士人之中,也是间接说他没规矩让庶人混了进来。
他压抑住怒火道:“我们现在是在赶路中,一切以便利为先,断没有事事都分隔开的道理。”
梁山伯没想到马文才会替他说话,眼神惊讶。
岂料沈让却一副马文才已经废了的表情,摇头大叹:
“你从小聪慧,姨父姨母都对你抱有期待,我们听说你去了会稽学馆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好生生高门公子不做,不去学谈玄做赋,去跟一群庶人混做一堆学什么《五经》文章,难不成是想谋个浊官不成?”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样才算是符合士族“典范”,嫌弃地看了一眼马文才。
“若不是我无心读书,当时拽也要把你拽到国子学和我一同进学。和那些灼然高门赏月吟诗,出入风流,才是士族处事之道,跟着一群牛监羊肆的寒品后门,没的辱没了你我的身份!快听表兄我的,把这人赶出去吧!”
“我看你才该滚!”
傅歧瞪着眼睛,“听你满嘴喷臭,小爷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傅歧。”
梁山伯拍了拍傅歧的手背,低声叹道:“别闹,你闹了只会让文才兄面上难看,且忍忍。”
梁山伯虽被羞辱,却并没有觉得太难堪,往日在甲馆里中午用饭,他这样的话也不知听过多少,一个中午换三四次地方吃饭也是正常,他不想为了自己惹了一路的伙伴都没了好心情。
傅歧按捺住没翻脸,沈让却越发来劲。
“你看看,明明是世家大族,在那五馆里混上几日,就这么粗鄙,你要在五馆再待下去还怎么得了!”
沈让指着马文才的脸,突然仰首在空气中嗅了嗅,脸上越发嫌弃。
“果不其然,你们居然不熏衣,不敷粉,除了那边那个小公子,居然还无人施朱,连布菜的都没带几个……”
“你才施朱,你全家都施朱!”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我家中的兄弟,各个都是……”
“我管你全家擦不擦口脂!一屋子菜味儿,你能闻到什么熏香啊!假风雅!”
祝英台也吃不下去了,拿着桌上的帕子将嘴一擦,丢下除了油渍什么颜色都没的丝帕,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沈让听这祝家的小儿如此讽刺他,脸色极为难看。
梁山伯和傅歧不愿让马文才难看,那是顾忌这人是马文才的亲戚,可祝英台是亲耳听到马文才说讨厌这人的,自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了。
她要真损人的时候,那是一个脏字都不带还让人难受,此时站起了身来,往前几步拉着梁山伯就要他起来。
“梁山伯,他说的对,你就不该坐这儿,走走走,梁山伯我们出去逛逛,跟这种饭都不让人吃的人坐一起真委屈你了!”
梁山伯没想到祝英台会这么说,愣在原地仰着头,祝英台拉了几下拉不动,急的脸都红了。
这人见了鬼了,给他长脸怎么还发呆啊!
再不起来什么气势都没有啦!
梁山伯见她又气又急,心中叹了口气,一向从不主动与人结怨的他竟真的站了起来,对着沈让说了句“告辞”,任由祝英台拉着离开。
他一动,傅歧也坐不住了,摔了竹箸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这一顿饭吃的走的走,散的散,但凡是个脸皮薄点的,这时候就该借故告辞了,可沈让也是个厉害的,见梁山伯走了,倒自在了起来,挨着马文才隔壁没人动过的桌案就坐了下来。
“这下倒是清静了,连气味都好了不少。文才,怎么没听说你要出远门呢?姨父姨母你知道你出游了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祈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