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子监太无趣了。”
傅歧说。
“为何?”
“进国子监的人,都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读几年,认识几个人,不好不坏出去的混着,只要会写字,起家便是个秘书郎,日子像是一潭死水。”
傅歧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殿下似乎瞧不起五馆?”
萧统一怔,继而笑笑:“陛下建立五馆,必定有其原因,我不认为五馆是无用的,不过因为我没去过五馆,也不知五馆是什么样子,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瞧得起或瞧不起。”
他的性格很难让别人不喜欢。
“只不过我接触的国子监博士们,皆是梁国第一流的先生,在我心目中,国子监自然是学子们求学的最好选择。”
“也许国子监的博士们是最好的吧……”傅歧眼前浮现出曾经教导过、还在继续教导着的先生们。
“不过会稽学馆的先生们也不错。殿下见过国子监会为成绩优异的学生一个衙门一个衙门的写推荐信吗?您见过为了让学生们能吃上鸡子而在学馆里专门养鸡的助教吗?您见过为了让学生们冬天在课室有炭盆可用、不必受冻,便一趟趟下山低三下四求高门、富豪‘义助’炭资、衣资的吗?”
萧统愣住了。
“会稽学馆里的学生,大多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奋进,哪怕是最不求上进的庶人,为了能在会稽学馆里留下,为了获取活下去的资本,都在努力。那里不是一潭死水,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所以反倒变得充满希望。”
傅歧一叹,“当然也有令人讨厌的家伙,还有蠢的让人根本不想看上一眼的人,但是无论是庶人也好,士生也罢,都是不一样的,但有些时候又是一样的。殿下,这样的日子才有趣……”
他说着说着,有些想念会稽学馆的一切了。
“您说您没去过五馆,不好评论,那您真应该去五馆看看。”
“傅歧!”
傅翙见儿子一长篇大论就是这么多,吓了一跳。
但萧统奇异的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会为弟子奔波的先生,和会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拼命的学生是吗?”萧统温柔地笑着,“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去看看的。”
“殿下,您怎么能听犬子的浑话!”
傅翙瞪了眼儿子。
“不是浑话,能让傅令公的儿子宁愿在外游学也不愿回安乐窝的学馆,我也好奇的很啊。五馆……”萧统脸上露出复杂之意:“我记得父皇好像许诺,如果成绩优异之人,可直入‘国子监’,为‘太子门生’?傅小公子也在为了这个而‘奋进’吗?”
“我?我是个没什么志向之人。”傅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要进国子监,阿爷应该可以申请到名额吧?何必为了这个这么麻烦,馆中如今有许多让我望尘莫及的士子,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萧统被傅歧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越发想要认识这个“新朋友”。
“这么说来,我倒希望你能入国子监了,至少你在国子监读书就会常年在建康,我没事来和你聊聊天,也能增加不少乐趣。”
“殿下谬赞了。”
傅翙在旁边听得一把冷汗再捏一把冷汗,心中直呼受不住,只想着赶紧把这两个少年分开。
万一聪慧宽宏又靠谱的殿下给他家傻儿子带歪了怎么办?
他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和全天下的百姓?
傅翙的惶恐之意自然也传达到了萧统这里,后者和傅歧随便又寒暄了几句之后还是告辞离开了。
正如他所说,他出宫是“事急从权”,但在傅家盘桓的太久,就有蓄意结交大臣的嫌疑。
傅翙两父子将太子送走之后,傅翙回头就骂。
“你个小畜生,在殿下面前乱说什么!殿下让你去国子监是好意,你扯一堆学馆里没钱买炭买衣是打陛下的脸吗?我跟你说你要再这样……”
他正骂在兴头上,可骂着骂着,突然无声。
平日里听他训斥应该立刻就跳起来顶嘴的儿子,如今靠着正门前的石狮,竟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大概是歪着头睡的缘故,傅歧的嘴角边还有一丝银亮的痕迹。
刚刚再怎么英姿勃发,此时睡意朦胧,那一丝稚嫩还是难以掩饰,以致于他穿着皮甲、佩着腰刀,都有些像是偷拿了大人东西在装腔作势的孩子。
“老爷?我们不进去吗?”
傅家的家将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突然无言的傅翙。
“嗯……”
傅翙抬起头,声音低哑的哼了一声。
“太子刚走我们就转身回府有些无礼,就再站一会儿吧。”
***
傅歧和傅家上下虽劳神了一夜,但至少早上还能好好休息,可对于宫中许多人来说,今天是个注定无法休息也无法平静的日子。
匆忙赶回宫的萧统得到了消息,宫中去“请”临川王的侍卫没有成功请回临川王,这位王爷大概是觉得只要皇帝找不到他过几天就会消气,如同孩童一般藏了起来,只让下人和侍卫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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