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几人自然是亦步亦趋。
只是走近了那辆囚车,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之前是看不清眉目,只觉得这文士跪坐在车里,哪怕是落难之时,气度亦然不卑不亢,可这一靠近,却发现这位昔日的“崔太守”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那伤痕并不致命,像是许多细小的钝器造成的,但也因为不致命,没有得到押解官妥善的处理,很多伤口又青又肿,还有的流脓外翻,最严重的是左边眼皮上一大块青紫,看着像是被重拳捣过一般,肿起了老高,还有淤血布满眼周,让好生生一个称得上“美男子”的中年大叔几乎破了相。
梁山伯以前见过这种伤口,一看之下就倒吸了口凉气,脸上也终于如同祝英台一般露出不忍之色。
像是祝英台这样见识少的,当场就脱口而出:
“天啊?这是上了什么刑吗?”
囚车旁边站着的两个押解官听了吓一跳,连忙摆手:“崔太守可是士族,没定罪之前谁敢对他上刑,这不是我们做的,是别人做的!”
祝英台一听是“别人做的”,还准备再问什么,却见马文才突然伸出了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丢下句:“等回去我跟你细说。”
祝英台并不莽撞,见其中似乎还有隐情,也就没再多问。
外面有人在说话,可车子里跪坐着的崔廉一动不动,似乎对囚车外的动静毫无所觉。
梁山伯看着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他之前一定也是非常讲究气节和风度的人,所以即使身处囚车之内依然跪坐如钟,纵使身披囚服也要保持仪容整齐。
可世事无常……
陈庆之看着崔廉的表情也很是复杂,他径直走到崔廉正对面,见他还是连眼皮都不抬,也不多费口舌,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送入了囚车之内。
那圆球型的东西一入囚车之内,便向崔廉滚去,轻轻撞到了他的膝盖上。它滚动起来悄然无声,显然轻巧至极,但就是这轻巧至极的东西,却让崔廉终于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伸出满是伤痕的右手,从膝盖边捻起那枚蜡丸,抬起头来看向陈庆之。
“在下陈庆之,忝为天子舍人,兼御史台侍御史……”
陈庆之对着车内突然神色大变的崔廉,拱了拱手。
“在下为崔公而来,还望崔公之后不吝赐教。”
第142章 风声鹰唳
在陈庆之拿出蜡丸之前,崔廉的身上有一种人让人痛苦和压抑的东西,这种东西使得他像是一只被人折断了翅膀的老鹰,艰难的屈服于牢笼之中。
更甚者,这种“落魄”,让原本对他有着好奇和仰慕的少年们,心中都隐隐有些失望,在他们的想象中,他们和这位阳平太守的“初遇”,不该是这么低落和沉闷的。
但在他捡起蜡丸的一瞬间,不,应该说从他听到“陈庆之”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这位已经两鬓花白的文士,眼睛的精光突然暴涨,看向陈庆之的眼神里也有了许多考量和探究的东西。
就是这一下气质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即使再怎么落魄,这位曾隐忍数年,以一己之力对抗过天灾人祸的太守,绝不是什么能被轻易打倒的人物。
囚车旁站着不少押解官,谁也不能担保里面没有几个崔廉的仇家,人多口杂之下,崔廉也不能立刻和陈庆之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将那枚蜡丸放入了怀里,动作快到旁边几个押解官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陈庆之的余光从崔廉的身上、脸上扫过,心有戚戚然地对着囚车里的人说着:“这……崔公进城的消息怕是瞒不住,等一下恐怕要委屈崔公了。”
“我已经习惯了,是崔某无能,累及家人。”
囚车里的人第一次开口,脸上扯出的表情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哭,声音也有些沙哑。
正因为如此,更让人感到同情。
“还请崔公暂且忍耐。”
陈庆之给了几个少年一个眼神,在押解官奇怪的表情中,离开了崔廉的囚车之旁。
那边齐都尉也办好了入城该有的交接手续,城门大开,城门官将原本等候入城的百姓驱赶到两边,先让这支押解囚犯进城。
就在囚车们准备进城之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唳叫声,其余几人都没有注意,唯有马文才身子一震,猛然一下抬起头来。
只见几辆囚车的上方,有一只成年的雄鹰以矫健的姿态在天空中盘旋,大概是因为底下人多的缘故,这只鹰飞的极高,简直可以用“惊空遏云”来形容。
这时候正是猎物肥壮之时,也因为如此,野外鹰隼之类的猛禽也时不时能看到,就连祝英台这样见的少的一开始见到还会惊讶,到后来也都习以为然了,毕竟不是她那个什么都要在动物园看的年代,就算野外见到了狼,都不算稀奇。
那鹰在上空不停的盘旋着,见囚车进了城,便震了几下翅膀,朝着和城门相反的方向飞走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偶然。
“马文才,你不走?”
见马文才还在原地眺望什么,已经跟着人群走出几步的祝英台回身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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