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打熬筋骨的几年过去后,他才发现裴罗睺对他真的是不错,即便是外门弟子,他得到的教导不比裴家自己的嫡系差,甚至因为不必背负太多重担,比其他人更加从容,也不必担心学不好会被如何,被裴家子弟一直各种羡慕。
马文才的祖父任满后就“告老”了,他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又患上了严重的痛风,想回南方休养,而马文才的父亲马骅那时候正好调任吴兴,一家人就都离开了北东海郡。
裴罗睺说一不二,马文才却感激这位老师的教导,年节礼仪从来不忘,若有家人到北方去,一定会托人给这位老师送上南方的特产和风物。
这么多年来,裴罗睺从来没来见过这位弟子,可东西却都收了,也曾让人带下过“荒废了武艺就等着我好好收拾你”之类的话。
如今裴家已经是裴罗睺掌庄,但他不擅经营,裴家除了私盐买卖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再生钱的营生,私盐是个让人眼热的营生,梁朝承平已久,越是稳定的政府越不会允许私盐的存在,裴家庄园最盛时原本有三千甲兵,因为朝廷忌惮,已经削减了许多次,如今只有一千不到,许多甲兵都卸甲为民。
可北东海郡不像会稽、吴兴、吴郡这些鱼米之地,临海的环境使得田地并不适合种植,夏季还多风多雨,常常歉收,庄园里养着这么多佃户,又没有丰富的出产,靠渔业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
但裴家几代做的私盐,生意太大又被忌惮不敢有太大动作,加上根基不牢在朝中没有多少关系,虽在北地以豪侠家风闻名,其实已经渐渐日薄西山,难以维持。
这些年裴家庄园的势力被打压的厉害,马骅严禁马文才在私下里接触裴罗睺,裴罗睺似乎也不愿意给这位小弟子惹麻烦,从来不主动找他,就跟没有这个弟子一般。
北东海郡离会稽、吴兴都远,可和阳平、盱眙极近,加上裴家所在之地已经是出海口了,有什么水患到了这里都已经算是风平浪静,马文才从未担心过自家这位便宜师傅会有什么麻烦,谁能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这位“师父”,又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要不是裴罗睺对这个弟子还算有些旧情,甚至能认出他的身形声音,就刚刚他出来那一下,命都没了。
可他不出来赌一下却不行,梁山伯几人也不知是不是被迷香放倒在屋子里,这一把火烧起来,他们又在楼上,不被活活烧死,也要被熏死。就算他有办法把他们弄出去,说不得就被裴家守在四处的子弟灭了口,又不是什么人都认得他马文才这张脸。
这么多年没见,裴罗睺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脾气,大概是顾忌崔廉的想法,他倒没有大开杀戒,只是真把驿站给烧了,引得驿站里的人四散而逃。
有几个“趁火打劫”摸上楼来大概是想抓崔廉的,都被堵在这座楼上的裴家子弟杀了个干净,丢在了齐都尉和其他官兵身边,这杀人放火的手段之干净利索,几乎让崔家两个少年当场吐了出来。
马文才根本没时间感慨,和裴家人、崔家人打了招呼,借了几个人手,就去找自己的三位同窗。
果不其然,梁山伯、祝英台、傅歧和半夏都睡得不省人事,连被人搬了出来都没有动静,要不是他那下当机立断,真不知后果如何。
裴家人知道马文才是“自己人”后倒也没为难他,一驿站的人仓惶逃命,许多连马车和辎重都不要了,马文才几人却安全的将贵重东西都带上了车,为了做戏,他抛弃了一驾马车,但自己带来的马和驴,以及两驾包裹了轮胎的马车都被赶了出来,不至于烧毁。
至于几位睡得不省人事的同窗,也被丢在车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才醒。
裴罗睺是狠角色,驿站里起了这么大的火,前面的路又被封了,他却敢硬生生在驿站外等到月向东移,整个驿站都烧的七七八八,再没有人出来的时候,才命令裴家子弟护送崔廉一家走。
这也让马文才真正见识了他师父的手段。
“你跟我来。”
裴罗睺“办完了事”,觑了马文才一眼,把他叫上了马车。
这么多年没见,马文才对这位师父也是心虚的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要不是念在你这么多年对我还算恭敬的份儿上,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高门独子,今晚你们几个是非死不可。”
即便嘴里说着饶人不死的话,裴罗睺的脸色还是很臭。
“但是因为你耽搁了一会儿,驿站里肯定有人跑出去了,你以真实身份入住,今天的事情瞒不过驿站的驿官,你可想过怎么跟官府解释今晚的事?”
马文才没想到裴罗睺居然关心他这个,有些受宠若惊。
裴罗睺脸色更臭了:“老夫可不是关心你怎么样,你就住在崔廉隔壁,崔廉被劫走,你之前又和他有过接触,最有嫌疑。你这细皮嫩肉的,被官府抓去,要不了什么手段就什么都招了,要把老夫招出去,裴家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是有不少人就等着裴家出事呢……”
马文才听到裴罗睺的话,也是头皮一阵发麻。崔廉惹到了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崔廉包庇了郦道元,惹怒了萧宝夤,而他往京中送“蜡丸案”一事又牵扯到了提议修建浮山堰的临川王,说不得萧宝夤和临川王萧宏也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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