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的路上,听说夸城到沛县的驿站遇到了贼寇,被人烧了,你肩上的伤,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祝英楼估摸着以这群少年的出身,野店是不会住的,说不得就去了那家驿站。否则马文才又不是手无缚鸡之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白刃伤?
马文才知道要一路回去,这事是瞒不过去的,只能默然点头。
“你既不愿说,我也就没什么和你好说的。”
听到马文才认了,祝英楼深吸口气,沉着脸踱了几步,接着以不容反驳地口气说道:“你这人太过复杂,我不能让英台再和你们搀和在一起。你家的家人护卫已经在路上了,想来这几天就会到。我要提前带走英台。”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
“英台一回来,我们就走。”
其实看到祝英楼出现在这里,马文才就知道祝英台十有八九接下来不能和他们同行了,只是他和祝英台约定了契约之事,原本准备在路上细细筹划,这番看来,却是不行了。
祝英楼可不会顾及他什么感受,莫说他和自家小妹定亲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算订了亲,他要看不上这马文才,便是妹夫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还有,你可知道和你们同路的那个徐家人出事了?”
“你是说……东海徐之敬?”
马文才一惊。
难道是那“姚华”的事情暴露了?
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祝英楼见马文才一脸惊惧,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事闹得不小,我还以为你已经听说了。我之前听说你们队伍里有个医术出众之人,还安慰过自己,至少英台路上得个风寒脑热的不怕,谁知和你们分开后,那徐之敬也闹了件大事,他也是个狠家伙,竟一把火把得了瘟疫的村子烧了。”
“什么?!”
这下,马文才是真的绷不住了。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祝英楼嗤笑,“东海徐家四处散布‘冬季不除,春生瘟疫’的传言,使得淮水流域上下的官府都惶惶不可天日,疫病最严重的嘉山以北更是完全封锁,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祝英楼不似马文才,他消息灵通,因为要来北面找妹妹,生怕祝英台身赴险地,更是打探了不少消息。
“我听说你们去了盱眙以后十分着急,生怕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跟着徐之敬前往北方,还好,你们只是把徐之敬送到了地方就折返回家了。”
“这和徐之敬放火有什么关系?”
马文才疾声追问。
“你以为世人都感激东海徐氏?原本浮山堰出了这种事,百姓生了伤寒也是常见,什么人泡在水里那么久,总是要冻坏的,各地的医馆和官府也不会因此拒绝接受病人的诊治。可既然东海徐氏说有了瘟疫,哪怕是普通的伤寒,也没人愿意治了,各地官府为了不在辖区内产生疫病,一旦发现有咳嗽发热的,都会将人搜出来,完全隔绝开来。”
祝英楼说这事的时候面无表情,权当是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在转述着:“得病的人只能等着自生自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的是瘟疫,还是普通的病症,为了怕瘟疫散开,百姓之间一旦发现有得了伤寒或有病的就会去官府检举,为了不被官府抓到不知道哪里去,得了病的人只能或逃亡山林,或隐匿在偏僻之处……”
“徐家人到了浮山堰地区后,便一处一处往官府隔绝百姓的地方去诊治,有的只是普通伤寒的,就被放了出来,到后来,哪里听说有徐家人出现,得了病的就往哪里涌,哪里官府愿意看到这个?这徐家人哪里是治瘟疫,简直就是在招瘟疫!”
事情解释到这里,不必祝英楼说,马文才也明白后面会发生什么。
徐之敬的心结是“庸人不可救”,他知道这些得了病想要得到救治的人比瘟疫还要可怕,而徐之敬父亲徐雄的性格与其说是善良,不如说是“懦弱”,之前没有硬下心肠驱赶百姓被百姓架起来当了火上烤的人,这时候事关江山社稷,更不会视而不见。
可以想象,徐家必定是一边接收着潮水般涌来的病人的期待,一面又受到所在之地官府的憎恶。受灾之后本就难以治理地方,流民就够这些官员受的,再加上预防瘟疫、控制灾民不闹事,要徐家是奉旨来治病的还好,现在徐雄这一支都是白身,官府能给他们什么好眼色?
夹缝里艰难前行的徐家,必定又会重演徐之敬兄长那般的悲剧,而且避无可避,悲剧从徐雄率着家人前往北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被徐家断定无法治愈且有传播疾病危险的病人,都被集中到了嘉山以北被水灾废弃的村子里自生自灭,派了官兵日夜看守,原本还能控制的,可后来徐之敬来了,要带走年幼的几个弟弟,断了那边的草药供给,那些本就被放弃的灾民终于爆发了,强行挽留之下,徐家死了不少医者,徐雄也重伤昏迷……”
祝英楼见马文才一脸恍然,挑了挑眉:“然后就是我说的那样,徐之敬放了把火,把整个瘟疫村烧了。那些官兵本就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在那看守,救火不是很积极,结果村子里的人没多少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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