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祝英楼脸色更黑,直接对妹妹低喝:“离那梁山伯远点,晦气!”
祝英台讨厌的就是祝英楼这种霸道的脾气,更何况梁山伯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面上虽没显出不耐,口气却明显冷淡了不少,随口敷衍:
“他和我是同窗,要一起上学的,远不了。”
“那你就不用去上学了,免得什么寒酸子弟都攀附上来。”祝英楼低头看着妹妹,“傅歧都和我说了,你还在丙科交了不少朋友?你性子单纯,别被人当做踏脚石却不自知。若要爷娘知道你是这么上学的,结交的都是梁山伯这样的人,哪怕打断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再去会稽学馆。”
祝英台忍住反讽的冲动,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她假作无奈道:“连心高气傲的马文才都视他为友,他以后的前途不见得……”
“就凭他是梁新之子,以后就不可能有什么前途。”祝英楼嗤了一声,“难怪他和傅歧看起来交情不浅,那梁新原本就是靠着傅家起来的,算是他半个主家。可惜梁新不识趣,弄得傅家也差点里外不是人,这傅歧现在还能和梁山伯结交,可见梁山伯把他父亲的攀附手段学了个全。”
前几日他还可惜梁山伯是个有才之人却招揽不得,不过几日的功夫,他的口气却厌恶如斯,祝英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好歹也是一路患难的交情,兄长要我离他远点,总要有什么原因吧?”祝英台扁着嘴,眼底有一丝狡黠,“我还想继续读书呢,你只要跟我说清利害关系,我会自己权衡利弊。”
这才是士族正常的处事之风,祝英楼不疑有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他的嫌恶来自于哪里:“自刘宋以来,便有假造户籍、诈入士族之人,是以无数寒人冒袭良家,既成冠族;妄修边幅,便为雅士。这些人更书新籍,通官荣爵,随意高下,乃是所有士族最为厌恶之事,所以天监初年,陛下曾下令校籍,说这梁新晦气,就跟校籍有关。”
“为何?”
祝英台自己是懵懂的,但她记性极好,将每一字每一句都记了下来,准备事后去向马文才询问,或是转述给梁山伯听。
“这校籍的事情,连一州中正都不敢碰,自刘宋以来,籍簿混乱,窜士者不知凡几,窜士之人能够修改籍簿,难道是靠自己能做到的吗?这从上到下,哪一节都碰不得,加之多年来,这些窜籍之人有迁徙者,有因功晋升者,有圈地自立者,谁能让他校了籍去?他便是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他。更别说帮着他们窜籍的士族和高门……”
祝英楼显然对这些陈年旧事知道的甚多,“你说我为何喊晦气?梁山伯如果不出仕还好,一旦做了官吏,有的被这些人磋磨;即便是我招揽了他,因着这层关系,日后我被人在背后使了阴招下了绊子,都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事上……”
如此一说,之前梁山伯的婉拒,倒像是自己走运了,祝英楼心中最后一丝遗憾也消失殆尽。
“有这梁山伯在这里,这里也不好多留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这几天早日出发回上虞吧。至于那梁山伯,送他点盘缠,让他自己走,后面就不要再跟我们一路了。”
“那兄长知道当年的真相吗?是哪些人诈入士流……”
山阴和上虞相连,祝家又消息灵通,祝英台带着一丝侥幸,想要打听点什么。
谁料祝英楼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望着自家妹妹:“我若知道,我还能好生生站在这里?听说梁家后来起了大火,连片纸头竹片都没留下来,就算最早的籍簿还在,也都烧的干干净净了,这种事情,说到底和我们这些原本就是士族的人毫无关系,听过就听过了,谁费神打听?”
祝英台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总算是知道了点内情,她怕祝英楼看出破绽,只得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再没多问,乖乖的跟着他一起,在马家下仆的相送下,回了马家的别院。
但谁也没想到祝英楼竟然对梁山伯防备到如此地步。
第二日,祝英台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各种喧哗之声,待她睁开眼起床一问,才知道祝英楼已经将所有东西收拾好,执意今日就要回上虞祝家庄去。
此时才刚天亮不久,梁山伯昨夜烂醉如泥,现在还在隔壁院子里睡着,祝英楼不欲再和他多接触,只派人往梁山伯门口放了些盘缠,就当是告过别了,竟连叫醒他都没有。
待祝英台有些无措地洗漱完毕被“护送”出屋子时,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这么快?
说好的和马文才告别呢?
说好的要把内情转告给梁山伯呢?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马文才匆匆赶来,他昨日也喝了不少,如今眼睛还有些红意,见大门口祝英台正被祝英楼护着上车,脱口唤出声:
“英台!英楼兄!为何走的如此匆忙?!”
听到熟悉的声音,祝英台面露惊喜,刚要回头向马文才打招呼,忽觉背后一阵力道袭来,不由自主地被推进了车厢之中。
待她回过神来,只听得车外祝英楼以不容反驳的口气回应着马文才。
“昨夜接到急信,家中有事,家母命我和阿弟立刻赶回祝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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