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汉以来,时人多好书法,祝英台那一堵书墙立在那里,哪怕现在可能已经斑驳了,也还是会引起访问官的注意。
傅昭不但好书法,也有一笔好字,本身就是皇帝和太子的书法老师。他学的是王体,王体和卫体有着脱不掉的关系,只要学馆内学官向傅昭推荐,傅昭一定会好奇,并且由专门评定书品的书法宗师决定能不能入上品。
一旦入了上品,便可名扬本州,甚至名扬全国。
非但是祝英台,自从知道梁山伯擅棋并且得到了陈庆之好几个月的教导后,马文才也暗暗推了一把。
贺革本来就欣赏梁山伯,梁山伯他出身太低,做一属官或门客又太可惜,只要有一点机会可以让他扬名,贺馆主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吴地的士门也许对梁新的事情有所忌惮,可任扬州大中正的傅昭却不会关心梁新是怎么死的,只要梁山伯棋品确实优异,便不会寂寂无名。
他能推动的,便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要看天意了。
听说是傅昭下派的“访问官”到了祝家庄,无论是孔笙还是顾烜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马文才更是第一个站起身来,对着祝家父母道:
“恭喜恭喜,英台兄德才兼备,方能得到傅大中正的关注,此乃大喜之事,可喜可贺!”
见马文才起身道贺,孔笙和顾烜几人也跟着一起道贺。
乡豪子弟虽然不出仕,可依旧“名士”辈出,身怀绝技又隐逸在山野之间,本就是名士的特点。
如果性格再放荡不羁点,就成了“狂士”了。
祝英台若真因“书品”超凡出众而扬名,祝家反倒要因祝英台而名扬海内了,毕竟士族林立,乡豪众多,可“书圣”又有几个?
孔笙几人是又羡慕又感慨,看着祝英台的表情都变得狂热起来,而祝英台自己则是既迷茫又隐隐有些害怕,虽被几人道贺,却丝毫没有高兴之意。
非但祝英台并不高兴,似乎就连祝家父母都没有什么兴奋之色,照理说访问官都到了门口,必定是已经由擅书的官员确定过优劣了,为何祝家父母却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见众人尴尬,马文才忙打起圆场:“大中正派来的官员还在等着文台兄,我等何不做个见证,先去见见那位访问官?”
访问官也有访问官的规矩,虽是访问,却不能接受被评定者的招待,以免有索贿的嫌疑。
有些士族为了证明子弟品级的公正性,会邀请同等门第的客人作为“见证”,以证明没有徇私舞弊的现象。
知客童子原也想招待访问官在祝家庄内等候,但此人竟连大门都不踏入,就在门外待客的茶室里坐着等祝英台出去,半点都不着急。
现在马文才又说他们可以做个“见证”,让祝家父母连拒绝的理由都说不出口。
能怎么拒绝?称病?
“病人”好生生在赴宴呢,当这么多同窗瞎子?
祝伯元越想越是头痛,忍不住又回身瞪了祝英台一眼。
“你自己出的风头,自己去解决!”
他命人去唤了几位对此事颇有了解的门客,“让卢先生和方先生陪你去接待那位访问官,若是要字,写一幅给他,只是不要再想着出风头了,年纪小小就盛名在外,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最后一句语气极重。
受到警告的祝英台反射性点头,可目光一接触到马文才,突然就想到了那夜去夜探时说过的话,顿时醒悟了过来。
这字,非但不能随便写,还要好好的写。
最好写的那位傅大中正不得不重视,好到给她的书品一个极高的评价才行。
想到这里,祝英台精神一震,双目有神地望向马文才。
后者对她微微一笑,挑了挑眉。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访问官来,宴席自然得停了。好在他们因为赴宴都着装庄重,不必再回房更衣浪费时间,那两个门客一来,宴上的众人便动身前往正门,去迎接傅昭派来的访问官。
马文才跟在人群之中,见祝伯元一路上面色凝重,就知道他根本不欲让祝家扬名。
除了祝英台是女人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终于到了门前,从茶室中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身紫色绣金的官服,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吏胥,正是此次被派来的中正官。
“陆使君,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姓方的门客似是认识这个老者,惊声出列,连忙上前搀扶。
祝伯元见此人似乎大有来头,心中越发不安。
果不其然,等那门客一介绍,才知这位老者是已经致仕的秘书监,乃是秘书省的长官,去年方才致仕,回乡养老。
这方姓门客以前便是秘书省的书吏,因出身得到同僚排挤而辞官,怎会料得傅昭竟请了他出来做访问官?
这门客以前出身低微,他认得陆使君,陆使君却不认得他,但有此人在,却省了介绍的功夫。
他身为访问官,也不止来祝家一处,只是之前在会稽学馆见了祝英台的字,实在是大为喜欢,而贺革原本就向傅昭推荐了书法出众的祝英台,因此擅书的他才决定亲自来见祝英台一面。
如今他见得祝英台神情散朗,稚气犹存,不由得想起自家的孙子,态度越发和蔼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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