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平日努力向学,方有今日之喜,不可妄自菲薄。”
“是,先生。”
梁山伯躬身受教。
梁山伯的才学其实并不在祝英台等人之下,只是出身所限,很多时候不是自居人下,便是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若非他天性豁达又从不以此自苦,否则任谁遇见这种事多了,也要养成偏颇的性格。
更可惜的是,他年纪已经太大,梁帝要招的是年轻人,限制了天子门生的年纪,梁山伯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连争一争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下县的县令,位卑官浊,若给高门子弟作为起家官便是一种羞辱,可对于梁山伯这种吏门出身的庶人来说,一起家便是县令,已经是少有的“优待”。
众人都在为梁山伯高兴,唯有祝英台忧心忡忡。
她记得梁山伯好像就是在当县令的时候“呕血而亡”,死的时候很年轻。
从馆主那出来后,因为屋子多日已经没有打扫,祝英台和马文才带来的下人都在整理屋舍,几人便约在学馆的书室里叙旧。
结果一到了书室,三人皆是一愣,书室里坐了不少正在抄书的寒生。
这会稽学馆的书室里根本没有什么珍本,不过是一些寻常的经典。能进学馆读书的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粗野乡人,大部分都是识得几个字读过一些书的,这里的书大多是作为课本的范本借人抄阅。
正因为如此,平时书室里看书的人并不多,马文才几人才在选择在这里叙旧。
梁山伯寻了一个面熟的学生问了问,回来后道:“丙舍前不久起了场火,烧了小半边学舍,有不少学舍的书本等物都付之一炬,是以在这里重新抄阅。”
至于起火的原因,又是因为取暖之火使用不当。
现在馆中已经停止向学舍里供应炭火了。
“难怪馆主没办法推辞你家的要求。”马文才了然,“今年冬天格外严寒,时间持续的也长,我们这会稽学馆又建在山上,没有取暖之物,还不如相约来这书室里抄书,至少暖和。”
因为人太多了,几人只能寻了一处角落席地而坐,听着梁山伯说起自己最近的经历。
梁山伯从吴兴离开后,恰巧碰见一家回山阴的商队,他付了些钱加入商队中,回来的倒不辛苦。
只是刚回来后不久,他便碰上了傅昭进行每三年一次的中正定品,梁山伯的棋艺师从陈庆之,贺革知道陈庆之从不轻易收徒,便向傅昭推荐了梁山伯。
以梁山伯的出身,即使被举荐也很难得到正视,但因为傅昭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梁山伯居然与傅歧同住,而梁山伯的父亲曾经是傅家的门客,于是这位大中正还是派了访问官。
梁山伯的父亲梁新在山阴是个“避讳”,梁山伯虽要定品,却找不到见证人,只好听从访问官的建议,和馆中好几个同样举荐定品的学子一起,在会稽学馆测了棋力。
后来的事情便如同贺革所言,世子听说会稽学馆居然出了个棋力上等的庶生,好奇下召了梁山伯去,梁山伯是个很容易得到别人好感之人,这世子就卖了个人情。
只是鄞县的县令一职虽然从缺,但现任县令并不是正常调任,而是因罪流放,在官司没有了结、调令没有下达之前,梁山伯还不能马上就任。
除此之外,梁山伯还要自己准备书吏、算吏等不在官府缺员中的从属,等到真正上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好在这里是会稽学馆,寻几个愿意跟他上任的丙科同窗却是不难。
“原来你留在学馆里,是为了物色从属的。”祝英台恍然大悟,“也是,未来要相处好几年的同僚,又关系你的前途,是要好好挑选。”
“是因为他穷。”
马文才却斜觑了梁山伯一眼,一语戳破梁山伯的难处:“你囊中羞涩,别说还没当上县令,就算当上了县令,鄞县是下县,俸禄也没多少,你花在吏员上的钱恐怕给不了太多。会稽学馆里书、算两科的庶生不少,但水平高的想去富县谋职,不计钱财的又大多只是草包……”
“何止如此。”
梁山伯叹气,“前任县令是贪赃获罪,如今我去,那些县衙里的老人必会投鼠忌器,连惯常有的‘孝敬’怕是都没了。而我是得了太守府世子的提拔得的缺,年节的‘孝敬’却不能缺。”
祝英台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就这么毫无君子之风地谈着贿赂和受贿之事,只觉得他们连画风都变了。
“除此之外,你家连个女眷都没有,你那县衙里的衙役少不得要见到堂堂的县令自己买菜做饭洗衣,啧啧啧……”
马文才似是已经看到了梁山伯未来的窘迫,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梁山伯也大笑着,感慨颇深地说:“谁能想到,会稽学馆的士族之中还有人能和我讨论如此‘俗气’之事?也就是马兄不拘一格,换了其他人,怕是已经拂袖而去,骂我是俗不可耐的木头脑袋。”
马文才想起之前陆使君对他的失望,也忍不住好笑。
“我自己的父亲便是太守,我从小看这些长大,若这些都不通,才是木头脑袋。”
“若是刘有助和伏安还活着就好了。”一旁的祝英台却没有笑,只是叹了口气,“他们等了那么多年的‘机遇’,伏安甚至为了这机遇铤而走险,因此送了两条性命……”
52书库推荐浏览: 祈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