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欲要再言,萧衍却已经示意儿子回避,他不甘心地瞪了一旁的马文才一眼,这才愤然离去。
马文才被瞪得莫名其妙,过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些借去的私兵是裴家的,褚向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二皇子肯定也接到了消息。
若没有那三百私兵撑腰,褚向根本回不得自家宅子,更别说带出家中的牌位和祭器了。
这一年多来二皇子对自己敌意甚重,要不是他靠着眉间那颗红痣受让皇帝爱屋及乌,说不得早就倒霉了无数回。
“萧宝夤对这外甥的重视放在明面上,我反倒不好刁难了。”
萧衍心中想。
“之前曾听说褚皇后对褚向动辄打骂,也不知是真假。万一是褚家联合起来做戏,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这件事还是放一放为好。”
他想将这件事放下,就不再考虑褚向的事情,又见马文才有些尴尬地立在旁边,便安抚道:
“综儿脾气虽然暴躁,人却不坏。他见我爱重你,心里嫉妒,所以处处对你为难,你不要放在心里。”
言语间,对孩子为了自己争宠颇有骄傲之情。
马文才自然是诚惶诚恐,萧衍满足了晒娃的虚荣心,又给他个跑腿的任务,便告知自己要歇着了。
等马文才抱着公文走出殿门,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外面的黄门和秘书郎讨论起不少关于褚向的八卦消息。
比如出身弘农刘氏的著作郎刘敏得知褚向没有了自己的宅子,愿意将在京中的宅院送给褚向。
又比如哪家的女郎在入城时看上了容止过人的褚郎,听说褚向如今无处栖身,向他自荐枕席。
还有乌衣巷的谢举听说褚向背着父母牌位到少府,遣使抬了十万钱给褚向作为安家之用等等。
一两金如今是五千钱,谢举这一出手,等于就赠了褚向一斤多的金子。
想到花夭说自己为将数载、出生入死,再加上各种赏赐在一起才攒了两斤的金子,马文才顿时撇了撇嘴。
褚向一招“以退为进”果断釜底抽薪,其决绝程度超出马文才的意料之外。
可话说回来,若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决断,他也懒得和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家伙瞎掺和。
会帮他一把,除了是想给二皇子和褚家人添点麻烦,更多还是看在萧宝夤这条线的作用上。
只盼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
另一边,褚向一离了府,褚夫人就差人向二皇子那边送了信,替褚向的“叛逆”向二皇子致歉,希望他能原谅他一时的冲动。
即使褚向带走了家庙里所有的东西,她依然不肯相信褚向是真的要抛弃家族离开自己。
一个合格的士族,离开家族该怎么活呢?
他无法投奔萧宝夤,在这个谈和的节骨眼上,魏国不会收下这个烫手山芋,萧宝夤送来的人也只能护卫到建康,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被人当做奸细。
他手无缚鸡之力,即使满腹经纶,皇帝也不会给他任何官职,他没有俸禄,又不可能自贱身份去找活儿干,君不见多少落魄的士族饿死荒野也不愿意去劳作,更何况褚向连劳作的本钱都没有。
直到少府将分家产的房契、地契和割让文书送来,褚夫人还处在一种云里雾里之感,感觉自己在做一场梦。
“将他抓回来……”
她像是困兽一般自言自语:“不不不,不能抓回来,他在生我的气,我应该好生安慰他,劝他回来。我应该让二皇子去见他,劝他回来……”
几个从宫中出来的侍卫看着褚皇后惊慌失措地样子,担忧地对视着,不知该如何安慰。
褚向做出这一步,甚至连家宅都不要了,等于彻底抛弃了属于他的过往,宁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以为他脱离了褚家就能得到自由?他是一路太顺,完全忘了外面的世道有多艰辛……”
褚夫人突然疯魔一般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以为他能从我这里逃掉,就能逍遥?”
“夫人……”
几个侍卫担忧之色更甚。
“你跑一趟临川王府。”
她对着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这……”
那侍卫听完后愣了下。
“让你去!”
褚夫人厉喝。
面对褚夫人的怒意,侍卫不敢违抗,只能无奈接令。
话说另一边,褚向谢绝了著作郎刘使君赠宅子的好意、也哭笑不得地拒绝了几家女郎邀请他去她们别院暂住的建议,唯独留下了谢举送来的那十万钱。
他不是不解世事的纨绔,知道孤身一人求生有多么的困难。
这十万钱看似不少,可对于一个士族来说,甚至还不够维持生活必须的尊严。谢举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既没有赠宅子也没有送美侍,而是送了钱来。
褚向知道姑母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二皇子那边为了保守自己和舅舅曾有往来的秘密也一定不会放过他,是以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出门,都一直留在裴家的客院里。
但他总不能一直不出门的,徐之敬每天都要去光宅寺为那些被救回的人质看诊,他被谢举委托处理此事、来往与光宅寺和这些人质的家族之间,也不可能蜗居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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