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和马文才去“上坟”的路上,原本冷冷清清的上山路却人来人往,都是带着香烛纸钱之类来祭奠的人,除此之外,还能见到不少身着纨绔的士人,大约是听说皇帝赦封的忠义之人在这里,过来看看热闹、顺便在坟前吟诗作赋一番的闲散士族。
等到了九龙墟的顶部,看到了那座被明显修缮过的坟茔,更是有一圈人围着个老农,在听着什么。
梁山伯和马文才都是穿着素服前来,毕竟是来祭拜的。钱县令是出自会稽学馆,对这位“前辈”也挺尊重,多年来清明还曾上坟,这一次也传了一身白色麻衣,都不怎么显眼。
于是那群说的热火朝天的人,谁也没发现来了几个“大人物”。
“咱们梁县令啊,是日能断案、夜能通神,白天专门在人间为百姓伸张正义,晚上则为天神鬼卒处理冤屈。知道九龙墟里困着的那个蛟龙吧?那蛟龙已经修炼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差一年就要飞升成龙了,这九龙墟就是他最后一劫,被凡人就这么算计了,蛟龙当然不甘心啊,于是夜间托梦给梁县令,最终脱困而出!”
坐在衙门的老农说得眉飞色舞:“就因为这个,九龙堤成了九龙墟,我们这些种田的终于有了活路。梁县令也因为襄助蛟龙化龙有功,被天帝召去天上当官了……”
一群闲人听完了这般大戏,都齐齐喊了个“好”字。
“想不到,‘梁县令’还挺有名。”
马文才笑着打趣,看了眼“裴山”。
梁山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约莫是,死了容易被惦记?”
他活着当县令的时候,去讨欠条还要被赶出来,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李大叔说的都是老黄历了,我今儿也要说一个你们不知道的。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坟茔后面有个被修过的痕迹?其实这道缝曾经打开过,而后又合上了……”
说话的是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说话间中气十足。
马文才听到他到这个,脸色便是一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哪个敢打开梁县令的坟茔?”
一时间,七嘴八舌。
梁山伯担心自己假死会被“扒出来”,心中忐忑,却听到了故事越发往志怪的方向发展了。
“……大家都知道,梁县令到死都没成过亲,他救过的那个蛟龙后来成了曹娥江的龙王,可惜他连到阴间都无人陪伴,于是在水中挑选了一位溺亡的美人,为他定了冥亲。这缝儿就是龙王将美人儿送入坟冢时的痕迹。”
那渔夫挤眉弄眼。
“要说那美人儿也是可怜人,原本是许了一户大户人家为妻的贵女,结果路上遇见水贼作乱,为了不受辱投了江。她溺死后,尸身顺流而下,被这龙王挑选做了梁县令的鬼新娘!”
梁山伯脸色一白,有点担心马文才的情绪,对身边的马文才说:“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百姓,你莫……”
“我知道了,你说的可是吴兴太守之子娶的那位祝家女?”
“哇,那可是士族之女,即使是冥婚,也是高攀了吧!”
“呸呸呸,我们梁县令也是士族,要不是那姓张的偷了其父的士族身份,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听说山阴和吴县被篡夺了身份的倒霉蛋都已经恢复了身份,说不定马上就要到这里!”
有消息灵通的立刻反驳。
这里大多是朴实的百姓,认为他们家故去的县令配得上最好的姑娘。而他们知道的早逝的出身最好、最漂亮的姑娘,就是上虞祝家庄的那位贵女,自然就要把他们凑成一堆。
只是如此一来,梁山伯和马文才,一下子就成了“新欢”和“旧爱”的关系,还一个是“未亡人”、一个是“鬼丈夫”……
呃,气氛莫名诡异,旁边的钱县令突然觉得很冷。
大概是听到这样的鬼故事有些发怵,发怵,哈哈。
什么释放蛟龙上天的故事在梁山伯刚死时就已经传了好几年,早就有无数人听过,这关于“年轻县令娶冥妻”的故事就格外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钱县令只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等反应过来,突然神色一惊。
“吴兴太守之子……”
他心中大吼。
“娘啊,那不就是身边的马侍郎吗?”
任何一个男人听着自己的早逝的发妻被人和一个死人、还是一个男性亡者扯到一起,都会气死吧?
更别说他这还是来上坟的,听说两人还是同窗。
钱县令觉得不是有点冷了,是有点想跑。
“马侍郎,他们说的太荒诞了,下官去制止一下……”
钱县令艰难地说着。
“不用。”
马文才前世听过更过分的,这一世好歹没有谁把他“欺男霸女”扯出来,话语间也都是祝家女没福气云云。
“都是些闲言闲语,如果太过郑重其事,反倒适得其反。”
梁山伯见马文才没有发火,只是脸色冷了点,心里也松了口气。
“抱歉。”
他露出愧疚地表情,对马文才说:“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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