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坐下。把药箱打开,拿出小垫枕在手里,“我可以给你把把脉吗?”
邓亚来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想确认她表现出来的这种不害怕是不是真的不害怕,家里的晚辈到现在都还有不敢来见他的。这许多年他也没照过镜子了,洗脸都是闭着眼的,但是手摸在脸上时,那种凹凸不平的感觉分明在告诉他,这是一张多不能见人的脸。
午夜梦回,那个青chūnbī人,英俊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好像只是个幻觉,像是他想拥有却从不曾拥有过的。
要是从不曾拥有过,他大概还能更甘心一些吧。
左左就那么静静的让他看,静静的看他把只剩一只大拇指的手放在垫枕上,眼睛还是定定的望着她。
搭上脉,左左闭上眼专心号脉,她有猜到邓亚来的身体应该很糟糕,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到了这程度,若是一开始就有认真治疗的话,怎么可能气血亏损到这程度,放到现代,这早都下病危痛知无数次了,一般医院都不敢收。
是了,部落里会医理的只有巫女,但是除了学不会其他的左左拉外,没有巫女会jīng研医术,更多时候,她们都把心力放在了对部落更有直接帮助的役shòu术上。
而现在的左左结合了两辈子的医术,再加上她那独有的和植物沟通的本事,医术更是一日千里。
要不是邓亚来残成这样了也没有落下修练,只怕也撑不到现在。
“能撑到现在,你真了不起。”左左真心赞美。
邓亚来愣了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这话是该正着听还是反着听。
“当时应该留下了不少暗伤,骨头里有残留的污血,血管有少许破裂,再加上严重的气血两虚……这样的伤一般人撑不了这么多年。”
邓亚来终于肯定这个现任巫女是真的在赞美他了,不过,“就是把一下脉,你就能知道如此多qíng况?”
左左双手放在小腹处,最端正的坐姿,“我的功法有些特殊。”
邓亚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神灵教给她的,想到最近他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脸红,可是身体的疼痛已经到了他能忍受的极限,要不是因为老父老母还在,他真想一了百了。
有一天他正痛得无法忍受时,老母亲偷偷摸摸的拿着玉佩进来,满怀希望的放在他贴身的地方,口里还碎碎念着,“老身只是借着用用,用完就归还,请您勿怪,勿怪。”
奇异的,那玉佩一沾上皮肤,疼痛就缓了下去,多年来他头一次感受到了身体的轻松,那种感觉,让他想大哭。
这些年来他后悔过,一时的热血冲动和英雄qíng结让他痛苦这么多年,不值,太不值。
玉佩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戴在了他的身上,母亲向来溺爱他,他受伤后更是为他心痛不已,看效果这么好便起了别的心思,左左拉连送人的东西都这么好,想必她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而那些东西向来是一代传一代的。
于是,依依兰每每回家,老母亲都会和她说要快些学到巫母的本事,这样才能快点当上巫女,才能帮上她叔爷的忙,老母亲甚至会眯着眼睛在家里教依依兰认字,就是为了能快点学到有用的东西。
邓亚来没有阻止,身体的疼痛让他早没了雄心壮志,现在他唯一希望的,也不过是拖着这副残体病躯为老父老母送终捧灵,可是那疼痛实在太让他无法忍受了,他真怕有一天会忍不住一刀了结了自己,现在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这种诱惑他无法拒绝,哪怕明知道后果不堪。
“你知道玉佩在我身上。”
左左点头,“它让你舒服?”
“是。”邓亚来毫不犹疑的道,从脖子上拿出系着红带子显得更加莹白的玉佩,“你是来把它拿回去的?”
“有过这个想法,但是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
“玉佩一离体,你必死无疑。”
邓亚来怔愣在那里,有种把玉佩拿开欢喜迎接死亡的冲动,可是老父亲背着留下的眼泪,母亲天天jīng心照顾他的身影都让他无法这么做,他也过了冲动的年纪,要是当年也能不这么冲动……
“死亡对我是解脱。”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邓亚来低头看着那个仿佛有光在里面流动的玉佩,低声喃喃自语。
左左突然觉得不管这后面之人是不是邓亚来,自己都无法责怪眼前这个男人了,看得见的人永远不能理解瞎子对光芒的向往,听得到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耷子对声音的憧憬,双腿健全的人也永远无法理解脚踏实能跑能跳对不能动弹的人有多诱惑。
邓亚来没瞎,没聋,还有一条腿,但是,他可能希望自己瞎了,聋了,甚至失去双腿失去意识,也不愿意这样不死不活痛苦的熬着,更何况他还曾经拥有过那般辉煌的年轻岁月。
“我无法帮你,也没人能帮你恢复到以前。”
邓亚来并没有失望,因为他一直就没抱希望。
“但我能帮你调养好身体,不再那么痛苦,并且,你还能继续修练,突破现今的瓶颈。”
看他终于有了点表qíng,左左继续道:“你失去了很多,老天爷给了你另外的补偿,你虽然身体受损,但当时凶shòu应该是留了一道极为有力的劲道在你身体里,一般人肯定会被冲击得五脏俱碎,但你熬过来了,并且消化了它们,让它们变成了你的,当时的冲击让你的筋脉开拓了许多,可惜你后来没有修养好,血管有少许的bào裂,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能帮你恢复,要是你能突破瓶颈,以后将是康庄大道。”
邓亚来先是激动,兴奋,后来却又泄了气,指着自己的脸,自己身上的第一处残处,“就算是修为顶天了又如何?能恢复我的身体吗?我这样子连门都不敢出,我怕吓着别人。”
“你的脸我能帮你做一个面具,遮住你受伤的那半边,做一个假手戴上手套,还可以给你做一个假肢,让你可以站起来走路,这些都可以借于外物解决,但是,唯有自信没人能给你,只能靠自己。”
邓亚来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就像平时疼痛难忍时一般,暗处的邓家老人忍不住眼泪双流,左左拉巫许下的这些要是可以实现的话,他们的孩子,他们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就可以重新活过来了,而不再是连呼吸都痛。
左左收拾好东西起身,“你好好考虑,以前的药别吃了,我回去会帮你熬药,每天褚玲送来,你要是相信我,就都喝下去,一口别làng费。”
PS:本来想把邓亚来pào灰掉,可越写越舍不得了,英雄老来迟暮尚且让人不忍,何况是以这样的方式,他并没有错,甚至还是一腔热血的,要是再身败名裂未免太亏于他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偏见
更新时间:2012-10-11 6:07:40 本章字数:3356
走到门口,左左停下脚步,话也不知道是对着屋里的人说还是屋外的人,“依依兰还小,原本我体谅她年纪小,想让她多和家人相处,可你们不该那么教导孩子,我两年的时间还抵不得你们的三言两语,她质疑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藏私,看不起我的追随者,小小年纪就已经抬高了下巴看人,你们是不是以为依依兰就真的无可取代?还是你们觉得部落容得下这样的巫女?
巫女是做什么用的?她需要为部落指引方向,要为族人解惑,为族人解除病痛,如果连医理都不愿意学,部落要她何用?只要我和依依兰活着,部落就不会出现再一名巫女,可是你们不要忘了,我有权否决她,要是觉得她不合格有权抹杀她,我宁愿要一个不那么聪明的继任者,也不能为部落留下隐患,你们要是为她好,就不要再把你们的想法加诸于她的身上。”
也不管邓亚来听到这些话是怎样的反应,左左推开虚掩的门走出来,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邓家人,“依依兰,收拾东西,明天海棠会来接你,从今以后,你一个月只有一天和家人相处的机会,没我的允许,不许私自出院门一步。”
原本不该在这里给依依兰定规矩,可是邓家的人不老实,不说邓亚来在这其中起了怎样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是因为其他人心里有了其他想法,才会轻易被邓亚来利用了去。
依依兰头一次看到巫母用这么严厉的目光看她,心下一委屈眼睛就红了,低下头不应声。
果然是对她太好了吗?左左凉凉的扫了邓家人一眼。把各人的神qíng尽收眼底,尤其是依依兰的母亲,当年那个刚生完孩子也要qiáng撑着出来留下自己孩子的女人眼里已经有了太多的算计。
左左又想起了北方说过的话,如果依依兰的本xing真不那么好的话,可能和这个做母亲的也有关系吧。
邓青和他的妻子是在场众人里心qíng最复杂的。看左左拉巫出来并没有像其他家人一样围过去,对那个叔叔,邓青也有过崇拜。但在一次次见到他被病痛折磨得láng狈不堪后,叔叔曾经高大英武的形象便不复存在了。
娭毑背着他们夫妻哄走依依兰的玉佩,他们夫妻不高兴。把左左拉巫说过的话拿出来也阻止不了娭毑的爱子之心。
他们只能认了。害怕左左拉巫追究,还得帮着把这事掩盖下去,只是没想到还是让她知道了。
左左拉巫来时,他们满心希望左左拉巫能把那个玉佩拿回来重新戴到依依兰的脖子上,可是在外面听了这么久,谁都没想到事qíng会这么往下发展。
后来那些似警告的话无疑是对邓家所有人说的,以左左拉今时今日在族里的地位,邓家无人敢表露不满。
送走了左左拉巫。邓青的妻子拉了他一把,牵着依依兰道:“爹,娘。阿爷,娭毑。我们先回屋给依依兰收拾东西了,有什么事你们随时叫我。”
老人挥了挥手没有留人,活到如今,哪会看不出她心里的不满,可是和儿子比起来,孙媳再大的不满他也不会看在眼里,那个儿子当年倾注了他太多的心力,为他自豪过,也为他伤心过,到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要他的小儿每天能轻松一点,而不用如此的日日痛苦。
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老伴在身边,两人一起来到了小儿的房间,光线并不是很好,亚来受伤后,他自己把曾经亮堂的房间弄成了现在这副yīn暗的模样,就如同他的人生一般。
“爹,我真的可以吗?左左拉是不是在骗我?”邓亚来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老父母。
老人叹了口气,重重的拍了儿子的肩膀一下,“你不该怀疑左左拉巫。”
邓亚来低下头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已经又残又破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放到后山估计凶shòu都不屑下嘴,左左拉有什么理由骗他?骗了他又能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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