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尝不是锁在宫中的八哥,只盼着主人能逗弄两下。
箬兰死心了。
明丰瞧着他背影,异常萧索。
诵经祈福完毕,已经是七日后。
明丰嘉奖了宝光寺众和尚,特意见了佛奴。
佛奴浓眉大眼,英气憨厚,一双眼睛未染世俗,分外清澈明亮。
他本想赐佛奴一些东西,想了想,又没有赐,佛奴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那般高,只怕他若以上位的姿态赐了东西,陛下反而不喜。
想到这里,眼中便有了忧愁。
佛奴道:“你不欢喜?”
“你看得出来!”明丰明眸请看着他,他很想说,我不欢喜,是因为你的存在。
可是,不能!
他什么都不能说。
佛奴笑道:“写在眼睛里,便看得出来,陛下来寺中的时候也常常不欢喜,若凤君不高兴,可常来寺里坐坐,说不定便欢喜了。”
“陛下去宝光寺常常做什么呢?”
“抄写经书,看风景!”佛奴低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吃斋饭!”
明丰:“……”
他想哭,又有些想笑,更有些可怜陛下,可怜自己。
都是痴人!
“哈哈哈哈!”他难以自已的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齐飞。
佛奴看不明白,很是纳闷。
半晌。
明丰忍着心酸的笑意,说道:“你去吧,我空了会去宝光寺的。”
佛奴宣了一声佛号,转身走了。
这人间,果然他看不透,还是回山上去吧!
明丰目送佛奴矫健活泼的身躯远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忽然一点儿也不怨恨皇帝了。
修行未到,情分便未到,一个个的终究是错过了。
晚间。
姜无疆来了。
明丰起身迎接她,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姜无疆揉捏身上,让她舒坦一些。
而是就那样行了行礼,便坐着。
姜无疆明眸中了无情绪。“你不欢喜?”
明丰笑了。“白日里,佛奴法师也问过侍身这样的话。”
“哦!”姜无疆眼眸被点亮了。“他怎么说?”
“他说,我不欢喜的时候可以去宝光寺里坐坐,说不定便欢喜了。”
姜无疆一时间无言。
佛奴以为能治愈她的法子,对其他人也管用吗?
明丰继续道:“侍身打算听从佛奴法师的法子,陛下以为如何?”
姜无疆静默的看着他,一双眸子威势更甚。“你怨朕?”
明丰心中一凛,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他终究触怒皇帝了么?他闭了闭眼,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从前或许是怨的,侍身入宫那日,母王教导侍身,好好侍奉陛下,好光宗耀祖,这些话,侍身听了,却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抬头看着姜无疆。“侍身想好好侍奉陛下,却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荣耀加身,而是因为欢喜,侍身幼时,曾随着母王入宫一同拜见摄政王,那时,陛下在摄政王身旁看书,并未留意侍身,侍身却留意了陛下,一留意便是许多年,当时,侍身想,若有朝一日,能入宫该多好。
侍身常常在佛前许愿,没想到愿望成真了,陛下真的娶了侍身,侍身满心欢喜,以为这是天赐缘分,进了宫之后才知道,这缘分许是侍身修的不够,陛下并不欢喜我。”
姜无疆眼眸微动,里面有浓烈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化成了寂灭。
明丰有一些颤栗,他没有等到姜无疆的回应,遗憾吧!该心死了吧!他温婉笑道:
“一年,两年……侍身觉得会等到陛下回心转意,也曾胡思乱想过,是不是侍身不够好,不配得到陛下垂怜,十年多的时间,就这样在惶恐中度过了,侍身觉得自己老了,没有君王恩宠,衰老总是来的特别快。所以,侍身想见一见能让陛下欢喜的人,见过了,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见过了,你觉得如何?”姜无疆冷眸微缩。
明丰含笑,心却在尖刀上跳舞。“陛下欢喜的,自然是世间一等一的好,若侍身是陛下,也会欢喜他,那样纯粹明净的人物,连侍身这样见惯了人世黑暗的人,也不愿意害他,侍身本想效法萧玉郎之事,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日后,侍身一点儿也不怨陛下,反而心疼陛下。”
姜无疆了无情绪。“你心疼朕?”
“心疼!说来说去,陛下和侍身一样,都是人间痴人罢了。”明丰看向了前方,目光落在地毯的暗花上,思绪却放空在别处。
“哈哈哈哈!”姜无疆大笑出声,有人心疼她!!!
她的心疼了一下,却瞬间冷硬起来。“你说这些不怕朕杀了你?”
“不怕!陛下是明君。”明丰轻声道。
姜无疆静默了。“明君!?明君也会杀人。”
“不会杀人的君上也不配称为明君,明君杀得坏人多些,好人少些,总归都是要杀人的,心慈手软的是佛,佛或许能普度众生,却当不了人间君王。况且,佛也度不了众生,至少,度不了侍身。”
明丰收回目光,落到了姜无疆俊美莹洁的面容上,那一年,为什么会欢喜上了君王?即便已经做好了跟人共享君恩的准备,却也从未想过,这君恩稀薄到淡如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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