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留弟有听但没有太懂,等到第二天周伯言穿着暂新的灰色卡其中山装去了杨家替李乐文求婚,李留弟才知道这个人情是什么意思。
听周志勋说,李乐文那个人从来不求人的,可是为了杨娟,却求了当年曾是对手的周伯言。
可就是有周伯言出面,这门亲事到底还是没成。
李留弟没亲眼看到,可是听周志勋实时播报,也是一样的。
听说杨大爷一听周伯言是给李乐文求亲,脸当时就青了,瞪大了眼似乎是想骂周伯言,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但杨家张大娘不惯着周伯言,哪怕都说周伯言是从上头下来的,就算这会儿落魄了以后也还是大官,从炕上跳起来,手指头都快点到周伯言脑门上了。
“咋的?这欺负人还欺负上门了?!是,我闺女儿是岁数大了还没嫁,可就是她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嫁个二劳改啊!周伯言,你别以为你是城里下来的官儿,就能跑到我们家来欺负我闺女,我告诉你,没门——”
张大娘扯着嗓门喊,躲在灶房里听动静的杨娟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当时就掀了棉帘子进屋,张嘴就说:“妈,我愿意!我愿意!我、我想嫁乐文……”
姑娘突然冒了这话,张大娘整个人直接就傻了。
杨大爷更是气得一巴掌扇在杨娟脸上:“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这儿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你愿意?愿意个屁!那个二劳改都赶上我这岁数了!当你爹都成,还想着讨你当老婆?也不看看他是谁?一个二劳改,那是犯过错的人!我杨大光的闺女怎么能嫁他那种人……”
又瞪老婆子:“我就说不让娟子上她舅那儿忙,你偏不听,看看,让个二劳改编了吧?要耽早些年,那就是兵痞恶霸,咱闺女哪儿能嫁那人?”
周伯言没想到当着他的面,杨大爷就打闺女了,这会儿也是尴尬,可再尴尬,受托而来,总不能就这么走。
“杨大哥,我理解您的讲法,但李乐文真不是你说的那样,虽说他从前是国民党军官,但也是……”
周伯言话都没说完,直接就让杨大光撅了:“啥不是我想的?你都说是是国民党军官,那还有好?他要是个好人,早投诚咱了,那还用蹲大牢?现在还是个二劳改?”
一句话把周伯言噎了回去,他想解释这些是政治问题,和人品没关,当年李乐文也是抗过日的。
可是张大娘眼皮一翻,阴阳怪气地道:“我算是知道了,你一个大官咋就被下放到俺们农村了,原来你和国民党的坏人还有交情,称兄道弟的一看就是一伙的……走走走,我家可不接待像你们这样的白狗子……”
嘴上骂着,端起周伯言面前倒的那碗糖水,几步出了门,一扬手就泼在院子里。
连倒的水都泼了,周伯言想赖下去再多说几句都不好说话了,只能打着哈哈告辞。
等李乐文来了,周伯言苦笑着致歉,李乐文却反倒笑了:“我也知道这件事大概不能成,倒让周兄受累了。”
“也不算是受累,只是挨了几句骂。”周伯言苦笑:“其实还是委屈你们这一批人了……”
话只说了半句,后来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就这么默然相对坐了半下午,李乐文告辞离开,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求过周伯言替他上杨家说亲一样。
等到过了三天,杨家人闹到周家,二生产队的人才知道杨娟竟和李乐文私奔了。
白玉凤晚上和李金库说这事儿时眉飞色舞的,看起来比过节还开心:“你说说,就老杨家那姑娘,蔫不咚的,见谁都不爱吱个声儿,咋就有那能耐闹出这么大个动静呢?”
李金库放下筷子,眼一抬,盯了白玉凤一眼,根本就没有搭腔的意思。
被他一瞪,白玉凤的兴奋劲儿也消了几分。
李金库这才又拿起筷子:“再怎么着,我也是队上的会计,你别和那些老娘们一样,整天就知道说长道短的……”
白玉凤撇了撇嘴,当着李金库的面倒是没反驳,等李金库吃完饭下了桌,她立刻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筷子一丢也不收拾:“留弟,洗碗啊!”扭身出去到隔壁老王家去说闲话了。
李留弟看人走了,也把筷子放下了,却没有立刻去收拾碗筷,而是抬头看着李玉华:“玉华……”
她一出声,李玉华吓得浑身一哆嗦。
自打看到李留弟生吃鸡满嘴的血之后,李玉华就一直都怕李留弟怕得要死。
这会李留弟只是叫她名,她都打心里发颤,只是不应声,瞪大了眼睛看李留弟——不是都说妖精会叫魂吗?妖精叫你你要是应了就被妖精勾了魂的。
李留弟可不知道李玉华都在想什么,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玉华:“你洗碗啊,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
“妈、妈说……”李玉华的话只说了一半,被李留弟一盯,她立刻就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我洗……”
李留弟一笑,起了身,想想又回身:“算我欠你的人情啊!”
啥人情?!
李玉华都想哭了,不甘不愿地洗完碗,又不敢进屋和李留弟在一块写作业,就一个人窝在灶房,等白玉凤回来她才迷迷糊糊地抬头,张嘴就问:“娘,黄鼠狼要欠人人情会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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