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不大,却早就挤满了人,李留弟和周志勋上了车,别说坐了,连站的地儿都快没了。好在胜利公社离县城不算多远,站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就进了城。
都九月了,还挤得满头是汗,下了车,周志勋还在四下打量找方向,李留弟已经直奔客运站出口了。
现在客运站还没改建,看起来又旧又破,可大致位置上还是没有变,大喇叭广播里还在放着“北京的金山上太阳光芒照四方……”
往外走,又有拿着手提喇叭,穿着蓝工作服的人在大声喊:“出站的旅客请往左拐,往左拐——大门正在施工,请从左面角门出站——喂,说你呢!我说大姐,你咋还不听指挥……”
从善如流,李留弟紧了紧肩上的军挎包,跟着人流出了客运站,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的街景,有那么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
这样的尔河,她曾见过的,虽然早就尘封于记忆中,记不大清楚,可是这会儿却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拂去了蒙在她记忆深处的那层灰尘,让那段过去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仿佛到处都是灰蒙蒙,如同黑白老照片一样的街景,李留弟的鼻子有些发酸。
客运站是在靠西门的位置,再往西走,城壕边上,就是她的家——她出生的那个家。
尔河县老县城是个四四方方的城,东西南北也不过都是两公里,城墙拆了,可老护城河却留下来,四条大城壕,把城里城外划分开来。
街道纵横,如同棋盘一样,把尔河县分出东南西北,在这里,从来道都是直来直去的,哪怕是那些小胡同也都是直的一条又一条,不像别的地方,有些街道胡同七拐八歪,看着都要迷路的样儿。在尔河,只要你知道大概方向,直着找过去,不管是哪儿,一找一个准。
站在街上,李留弟的眼睛一直盯着西边,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就这么跑去,跑去那个曾给过她短暂温暖的家。
抬了脚,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嘴唇不自觉地抿得紧紧的,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到了……
“李——明慧!”突如其来的喊声让李留弟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着周志勋,有些迷茫。
“你知道路啊?往哪儿走啊?这边……”周志勋没好气地拉了把李留弟,走了几步又喘气:“都饿了……”
李留弟也不吭声,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掏出已经凉了的土豆塞了一个给周志勋。
“烀土豆?”周志勋扒了皮咬了口就喊:“都回生了!”
土豆这东西,对东北人来说怎么吃都好吃,可要是回生了那就真是不怎么好吃,得热热才行。
听到周志勋报怨,李留弟也不应声,只是把嘴里的那口土豆咽下去,伸出了手。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周志勋又气又笑:“你想干什么?不是给我的吗?还想要回去?小家气劲儿……”说着话连咬了两口,还特意在李留弟面前晃晃:“我就吃了吃了吃了没有了,有本事你上我嘴里抢啊!”
眨巴了下上发,李留弟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周志勋却是得意地哼了声,把头仰得高高的,好似打了胜仗似地转身:“这边,跟我走……”
老县城就是和后来不太一样,房子矮,多半都是砖瓦房,也有好些个土坯房,就是街面上也不像后来都是高楼,最高的也就是个三层楼,那是商场,不过现在不叫商场,而是叫一商店。
啊,那边的以后是被个人租下来开的大超市,现在却叫百货大楼;还有那边的供销社,以后都是个人摆的摊床;那边的二副食现在可是红火,可后来却是扒了盖的小电梯;老电影院还在啊!是哪年着火烧完了,后来重盖了好像也好几年没见电影院开张了;那边的三商店也是,着了场好大的火,那会儿好多人在熄灭后的火场上捡那些没全烧毁的东西,她来得完了,就抢着个变形的搪瓷盆子……
哟,这中心街这还立了个人民英雄纪念碑呢!她都不记得这块儿还有这么个碑了,后来这里是修了个转盘道,中间是个大花坛,可能后来生的孩子们都不知道尔河的中心街原来还有这个碑了吧?
第三十一章 禁书
从中心街往北拐,走两条街就是图书馆,就修在街边上,后来这里也成了商场门市房,图书馆则是往后挪了一半的位置,得从小巷子穿过去才能找到。
不过那个时候,破旧的图书馆也基本形同虚设,根本就没人到这里来借阅图书,倒是李留弟,每次走过时都忍不住往小巷子里瞅两眼。
上辈子就是个半文盲,对于读书这种事,她总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连带着,对有学问的人也是充满了尊敬。可现在,她却要在这样的地方骗人。
咽了下口水,李留弟昂头看了看老图书馆的门脸。
石头砌起来的门脸,就和很多东北建筑一样,带着明显的俄式风格,李留弟是不懂这个叫巴洛克风的,可是她在电视里看过,冰城那边好多都是这样的房子,看着就觉得洋气。
现在的图书馆,也是怪冷清的,和后来挺象,只是后来是人不爱上图书馆了,要不就是不爱读书了,要不就成天捧个手机低头族了,这图书馆就渐渐成了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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