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我跟你不一样,你有家室有背景,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随心所欲,忘情放纵,我没有。
我得还钱,我还得赚钱。我必须靠自己才能出人头地。我不想一辈子看守胡饼摊,一辈子生不由己,随着丽娘的性子,今日看中冯二狗便许给冯二狗,他日遇见周敬生又把我推给周敬生。
这些话堵在宋贵贵心口,一遍一遍反复着,却不知道怎么跟梁孺开口。宋贵贵不知道他能不能懂自己的难处,伸手锦衣玉食的少爷,真的能体会她们这种在夹缝中挣扎求生的贫民吗?
更重要的是,宋贵贵不想对梁孺说这些。梁孺是这么美好,这么纯真,像一块璞玉光洁,像和煦阳光般温暖,照进宋贵贵阴潮的内心。
这样美好的人,宋贵贵不想去玷污他,告诉他这个世上的百般疾苦与无奈。若要承受,就让她一个人来吧。正反这许多年来,她也早就习惯了。不管是多大的烦恼苦痛,只要习惯了,就会变得麻木,麻木了就会更加习惯。
到了离宋贵贵家二里远的地方,两人分手。梁孺没有像往常一样硬要黏上来,宋贵贵让他回,他应了一声就转身。
宋贵贵很难过,一驱一行地回到家中,怼上丽娘翘首以盼的模样,心中更加烦躁,破天荒地没给她好脸色。将从周敬生那里带来的药物熬好,宋贵贵该做什么做什么,对丽娘的询问充耳不闻,爱怎么样怎么样。她真的累了,尤其是回想到今日分别时候,梁孺毫不犹豫地那个转身,心就很痛。
丽娘因着周敬生的关系,对宋贵贵又是几分捧宠,与平时对她的态度是天壤之别。纵然今日宋贵贵胆大包天给她脸色看,丽娘还一样欢笑展颜。
看样子是相处得不错,小丫头才一日的功夫就敢给她甩脸色看了对不?忍,若是真能攀龙附凤,嫁上周敬生这个高枝,为了日脱离苦日子的盼头,她丽娘忍。
丽娘的盘算宋贵贵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周观四周,越发得想今早逃离这个家。
有怨,更多的是怕。宋贵贵怕不知道那一天又是因为什么事,她就会被丽娘给卖掉了。就像上次卖给牢房一样,就像这次卖给周敬生一样。
洗漱完毕,宋贵贵换下梁孺的男装,浣洗干净,掉了眼泪。丽娘看着她穿成这样才眉开眼笑的,一定是认为她跟周敬生之间发生了什么。旁人母亲若是看到闺阁女儿没来由穿了男人衣装怕是要担心责骂的,可丽娘这一番欣喜究竟从何而来?虽然不是亲生已出,但十年来,到底喊了她这么久的娘亲,日日为她温粥煮饭。一颗真心就这样换不回吗?
摸了摸梁孺的衣衫,豆大的泪珠又掉了下来。往年里宋贵贵都是独自咬着牙撑着一切,娘亲过世后就没有哭过。冒着寒风擀面做饼没有哭过,当街做市被地痞流氓取笑没有哭过,回到家中被丽娘当做撒气桶责打也没有哭过。
可最近来,宋贵贵发现自己愈发爱哭了,心里头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铜墙铁壁正在一点点地崩塌溃败。尤其是在牢房中,躺在那个宽厚的胸膛中,那双大手义无反顾地紧紧搂着她,告诉她正常手段救不出就为她拼命劫狱的时候,宋贵贵的心就软了下来。这一软,就难以硬起。
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愿意为你拼命愿意为你劫狱的人,纵然是甜言蜜语,假心假意也是难得,更何况,宋贵贵清楚梁孺那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跳得是如此强健有力,说的话是句句如誓。
“我梁孺一辈子也不会骗宋贵贵。”
耳边这句话炸然响起,宋贵贵轻唇微启,喃喃自语:“我宋贵贵一辈子也不会骗梁孺。”
蓦然良久,宋贵贵叹了口气。梁孺会在乎她会不会骗她吗?她,低贱如尘埃,早就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了。可梁孺呢?单看在眉山镇的这座读书用的梁府宅院,家室就不低。除此之外,梁孺的一切她毫不了解,他家中是从商还是为儒,家中兄弟如何。若是日后……父母高堂多半对他寄予颇高,会同意她这个无权无势的村野姑娘和他在一起么。
愈想愈郁闷,想来想去,宋贵贵萌了个自卑的想法:她,配不上他。
她的傲骨在柴米油盐,在身份悬殊,在多年的不受待见面前变得脆不可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梁孺若是知道宋贵贵会为了他的转身离去伤心不已,肯定会悔恨得恨不得吃得下一袋沙子。虽然得知两人日后见面时间少之甚少宋贵贵表现的态度让梁孺心里凉了不少,可以他并不是故意生气给她看。面对宋贵贵,梁孺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只是月节答应了祖奶奶归家探望,他想趁天黑之前到家,休住一宿,明日回镇。
而且日后若是与宋贵贵几天都见不到一次面这样铁定不行,梁孺一路上都在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么心里头踹着事情,路口分别时候,宋贵贵让他回去,梁孺也没想多,看着她也就二里地就到了,这便放心离开。
男人的粗枝大叶哪里想到小姑娘的玲珑心是想让他再留一会儿,再磨蹭一会儿,就像当初那样。她让他走,他非不走,她嘴上生气,心里蜜。现在她让他走,他就走,宋贵贵的心里就喘不过气。
这七七八八的一堆事情,梁孺不懂,因为他压根都不知道会宋贵贵为了这个难过。
紧赶慢赶地来到朱巷村的梁府,梁孺真正的家。本是自幼长大的地方,到了门口,他却不是那么想进去。朱门红漆,他只需要轻轻扣门,看门管家李叔就会来开门。可咫尺距离,仿佛有座屏障无形中将梁孺与梁府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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