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莫妈妈怎么也不同意让他一个人留在病房,他没有反对。可莫爸爸却执意让莫妈妈回去,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让左青青带她去了值班室休息。等到隔壁床上的病人和家属都睡着了,莫爸爸示意他靠近一些,然后突然用微弱的声音问他:“小邵,你认识卫杰吗?”
“认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现在还能见到他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能。”
能是能,但他下意识的不愿意去见他。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莫爸爸紧盯着他问。
“什么情况?”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莫爸爸是什么意思。
“他结婚了吗?”莫爸爸继续问。
“是,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孩子。”邵云迪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莫爸爸黯淡的眸光里闪过了一抹失望,他久久没有说话,好像很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很久都没有睁开。
邵云迪以为他累了想休息,站起来想帮他把被子盖好,却吃惊的发现了他眼角流下的泪水。
“叔叔。”他轻轻地唤他。
莫爸爸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红着眼睛,眼泪无声的划过脸庞,邵云迪忙扯过纸巾帮他擦拭着眼泪。很久很久他才哽咽着说:“我不是个好爸爸,我……我毁了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邵云迪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个生命垂危的长者,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是我逼她跟卫杰分开的,刚开始她死活不同意,她整整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也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后来没有办法,我只好拿出了我的诊断书。她盯着那份诊断书发了一天的呆,就答应了跟他分手。是我逼她的……我这个做爸爸的怎么会这么狠心……”莫爸爸有点泣不成声。
邵云迪心头一震。他一直不太明白莫云飞为什么和卫杰分手,他甚至怀疑自己那天的冲动行为是造成他们分道扬镳的*。那天见到刘毅,他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前几天还好好的一对小情侣,没隔几天就闹得惊天动地。莫云飞斩钉截铁的要和卫杰分手,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坚硬残忍,没有一点儿缓和的余地。她的无情和决绝伤透了卫杰的心,两个人很干脆、很彻底的分手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病究竟能撑到哪一天,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妈妈。飞飞要是走了,她妈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怎么办?我就想着在我们当地给她找个对象,以后我走了,她们两个我也就不操心了。可没想到,这么些年,这孩子……不断的相亲、请人帮忙介绍,她一个也看不上。”莫爸爸说到这,沉重的叹了口气。“早知道是今天这个样子,打死我也不会去干涉她。现在弄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拿这孩子怎么办?……”
邵云迪呆呆的坐着,只觉得脑袋越来越大,耳朵“嗡嗡”作响,他明白莫云飞对卫杰的感情,但他没想到直到今天她还是无法把他忘掉。莫爸爸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见。他的心像被谁无情的拉着向下坠去,一直坠向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中去。
自从莫云飞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一下就清醒过来,回想起自己的荒唐行为,他羞愧万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卫杰和莫云飞。他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不亮就像个懦夫一样偷偷溜走了。他没费吹灰之力就留在了省城最好的医院,但他一心只想逃避,逃避这里的人,逃避这里的空气,所以他选择了远远离开这座城市。他在那家医院只呆了半年就离开了,他到了北京,开始在那里疯狂备战来年的硕士研究生考试,他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有时候连家里的电话也不接,即使到了春节,所有的异乡人都扛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坐火车赶飞机的回家过年,他却独自一个人窝在宿舍,隔着窗口遥望着遥远天际的寒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杯接一杯的灌酒。考试结束了,他居然考了个第一,父母兄嫂一个个打电话来表示祝贺,他却只感到身心俱疲的劳乏和空虚。后来研究生毕业了,他还想继续留在北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看不见摸不着一丝一缕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嗅不到属于她的半分气息,只有在这种没有她的陌生环境中,他的心才可以不那么疼痛。可是父母却铁了心让他回家,他们动用了所有关系,轮番上演了悲情、苦情、亲情戏外加令人瞠目结舌的苦肉计,他们对他展开人情车轮战,最后甚至搬出了年迈苍苍的外公来感化他,外公外婆是他的软肋,他爱他们,他舍不得他们颤巍巍的一趟一趟往返于省城和北京之间,没办法,他终于妥协了。
那天下夜班在路上碰见了好多年都没见面的刘毅,他本能的想躲开他,没想到刘毅见到他却很兴奋,拉着他说了好些话。他说自己早就改行了,说干医生这一行挣钱不多,风险还大,远没有做生意来得痛快。他还说现在卫杰可是时来运转,以前那么温吞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也变得杀伐决断、有板有眼。他说人家现在可是许氏的女婿,许家又只有这一个女儿,那以后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卫杰的?刘毅絮絮叨叨还说了很多,但他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的心砰砰直跳,虽然心里像被炙烤般火烧火燎,但还是装作很平淡的问起了莫云飞,刘毅说她早就跟卫杰分手了,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他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他拼命的压抑自己,才没有在刘毅面前表现出来那份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道德的兴奋。本来他刚从北京回来没多久,在医院工作还没满两个月,在这种崇尚论资排辈、等级森严的单位,他这样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毛头小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请假的,可幸福仿佛就在离他并不遥远的前方冲他招手微笑,他等不及了,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它,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辈子都不再松开。他顾不上想那么多,他心急火燎的想要尽快摸清莫云飞的近况,没办法,他第一次向自己在卫生局当局长的舅舅求了救,舅舅拗不过他苦苦哀求,只好给院长打了个电话,他就被特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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