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陆大头的闺女胆子不小,敢在兵临城下的时候来演这种戏码。但即便帐子里没有明亮的电灯,烛火摇曳昏暗,苟团长也看的清清楚楚。
在吩咐她的随从官开枪的时候,陆大头的闺女特意绕到了自己的前面,背转身不去看。所以在苟团长看来,眼前的女人胆子大是大,也还没大到敢杀人的地步。
别说女人了,就连他自己,在手上第一次沾满鲜血的时候,前后还心惊胆战了好几天呢。杀人?杀猪都不是好受的。
草原上冬天宰牛羊,把牲口的四条腿绑起来倒挂吊着。屠户磨刀的时候,牛看着人的眼睛里尽是热泪,不住的往下流。
屠宰不会说话的牲口都得是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做,杀人?把匕首捅进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苟团长确信陆大头的闺女下不去手。
匕首横在他的脖颈后方,就只停留在那一丝可以忽略的刺痛之中。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二更】
陆沅君犹犹豫豫, 不久前端着枪的手没有颤抖过,这会儿拿着匕首, 竟然晃个不停。
帐子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近,人影落在帐子上被拉的细长。脑袋里嗡嗡的响个不停,仿佛有一根弦被崩紧,且两边还有人在不停的拉扯着。
运城中数千百姓,加上守军足足有万把人,性命不能说栓在她的手上,可若是她下了手,总归是能救下不少的。
苟团长他该死, 在运城的时候她打听了这人的事迹, 阴险狠辣, 是活该下地狱的。
匕首抵在了苟团长的后脖颈上, 陆沅君咬紧了牙关, 只要刺进去, 刺进去就好……
“团长?”
憧憧的黑影交叠, 落在了帐子上, 陆沅君一抬头,甚至不用轻点人数,就知道自己处在劣势之中。
双腿在空中蹬了半天,陆沅君没有从苟团长的控制中挣脱,倒是踢掉了脚上的一只鞋。鞋子落在地上, 噔的一声甚是响亮。
“瞧把你吓得。”
苟团长喜上眉梢,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 陆大头的闺女是个纸老虎。
“等我把你交给东洋人,又立了一门大功。以后攻下了运城,我亲自去给陆司令磕头。”
苟团长拍了拍陆沅君的后背,掌心传来了丝绸织物特有的滑腻触感,不由的感慨起来。如果陆沅君不来这一招,指不定还能给自己做老婆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不行……反正都要死了,留给自己快活快活也好呀。
心里头起了歹意,苟团长就急躁了起来。望着对面的那个二老汉,他开口了。
“放下枪,我能饶你一条命。”
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十几岁的二老汉身形瘦弱,两条胳膊也好,两杆腿也罢,稀溜溜的和晾衣裳用的竹子似的。
持枪的男人仿佛好些年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一样,瘦弱不堪。幸亏这会儿入了春,若是冬天的话,苟团长都要怀疑男人会被寒风吹倒。
“看你这德行,陆家也没给过你多少好处,何必为了这么个主子,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苟团长上前一步,仍然让陆沅君挡住了自己大半个身躯。
即便是这个二老汉真的死心塌地,开枪后打中的也不一定是他。
“说书先生都讲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命都是咱自己挣的。”
一嘴黄牙在昏暗的光线里越发的黄了,苟团长叨叨个不停,要在让外头的人进来之前,说服陆沅君的随从把枪放下。
“别让他们进来。”
陆大头的闺女仍然在自己的耳边说个不停,明明自己的命都在苟团长的手里,这股子命令的口气仍然没有改掉,丝毫没有看清眼下是什么情形。
“别进来,在外头等着。”
他在家里头就被几个老婆吆五喝六的,出来打仗还被个小丫头命令,苟团长本该给陆大头的闺女一巴掌,可对面陆沅君的随从端着枪的手太稳了,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如果自己的人冲进来,那两边人情绪都容易激动。
人多了的时候耳朵和舌头容易不好使,手脚也经常不听使唤,他自己站在中间,不管是谁冲动一下,他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个帐子里头。
远的都不说,被世人唾骂也好,老婆们改嫁也罢,他给自己的坟头还没选好呢。
要是在这儿被打成筛子,叫野狗叼了吃了,就坏了家里头的风水了。无法庇护儿女不说,怕是家里得成绝户,就算自己的姓氏不好听,可也不能断了不是?
“把枪放下,陆家许给你什么好处,我三倍给你。”
比起外头的人,苟团长更在意什么时候能让随从放下手中的武器。
每向前走一步,脚下都会踩上什么黏腻的东西,抬起脚的时候,鞋底子上还会沾上它,再落下时轻微的弹起。
他甚至不用低头去看,也能猜到脚下的奇怪触感来自于什么,无外乎就是些四溅的碎肉罢了。
苟团长打了十几年仗,因为他的兵少枪不多,大多的时候都是打败仗。见多了中枪的,中刀的人,战场上吓人的东西多了去。
就从眼下来看,他和枪的距离只有两米。如果这个糟老头子用它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扣下扳机,那自己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且不光如此,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有陆大头的闺女挡着,子弹也会要了他的命。子弹落在他的头上,半个脑袋都会炸裂开来,红的白的,稀的稠的,都会碎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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