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稳,大兵敲开了车窗,看清车里的人是谁之后,站直身子敬了个礼。礼毕以后,他们面色难看,轻声道。
“太太要不绕路吧?”
陆沅君望外看了一眼,前头是冀北大学,过了学校便是运城最大的粮油铺面。绕路的话就要绕开冀北大学,在学校里教了两年多,陆沅君晓得它有多大。
父亲给冀北大学拨地的时候并没有吝啬,绕开它会把几分钟的距离变成几十分钟。
“我就去前头不远,马上就到了。”
汽车后排的车窗也落了下来,陆沅君将目光投向拦住他们的人。
本不打算问冀北大学门口乱哄哄的在干什么,可当陆沅君看清了拦路的士兵时,这个问题还非问不可了。
“出什么事了?”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上下在士兵的身上扫了又扫。
军装上尽是赃物,纽扣上还挂着一块鸡蛋的碎壳,头发也是一绺一绺,湿答答黏糊糊的。再往周围一看,集中在这里的巡警也是一样,狼狈极了。
当兵的面露难色,犹豫了好一阵子,半天憋出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
都知道太太是冀北大学的教员,平时待学生们亲厚,少帅在运城的时候也特意吩咐过,不要跟学生们计较。
这会儿枪炮声不绝于耳,学生们情绪激动一些,也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相比之下,因着运城太平了二十几年,冀北大学的学生比起别的地方,手段已经算是温和了。
往当兵的和巡警身上扔几个臭鸡蛋,晚上回去洗洗就好。
“算了,我自己去看!”
陆沅君抬手推开了士兵,既然问不出来,就亲自去瞧瞧究竟是前头是因为什么,非要她绕路不可。
司机见陆沅君离开,也赶紧从车上下来跟了上去。但冀北大学的门前学生扎堆围着,不能说人山人海,也是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在他追上之前,陆沅君已经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找不到半点踪影了。
司机找了块石头站上去,焦急的往人群中看去,寻找着太太的影子。人群中的学生多,女学生也多,梳着短头发的女学生更多。
换在任何一个地方,司机都能在人群里一眼看见自家太太,但学生堆里人人都穿着小皮鞋,梳着短头发,太太根本不显特别。
从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淹没在学生们的口号里,司机越听越焦急。
高台上有个十几岁的年轻学生,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一根银色的钢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手中拿着一个由硬纸板卷好的锥状话筒,把口大的那一面对着人群,声嘶力竭的吼着。
“大战即来,谁晓得陆沅君会不会是第二个韩司令?”
那学生情绪越来越激动,把手往身后一探,从腰间抽了一把匕首出来。寒光闪闪,转动之下晃了不少人的眼睛。
匕首的尖端遥遥的往台下的巡警和士兵头上点了点,学生扯着嗓子。
“他们没用,我们上!把侵略者打回瀛洲岛上去!”
双眼血红一片,或许是被台上的那人感染,学生们纷纷转过头,怒视着围住了他们的巡警和士兵,脸上尽是难以遏制的愤怒。
巡警们缩了缩脖子,学生不能打不能骂不能抓的,待会儿真管不住可咋办呀?
台上的那个学生年纪不大,口才却是不错,挥舞着匕首把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胸中满是愤懑,恨不得自己也扛起枪,立刻就冲去枪炮声传来的源头。
正兴起的时候,那学生的声音忽然消失,用纸板卷的话筒也被个突然上台的女人抢了过去。
“同学,你有什么想法,要等我说完才能上台。”
余光瞥见个短发的女子抢走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年轻的学生转过身来。
“一个一个来,得排队呀!”
年轻学生不由得想起了在陆沅君课堂上听过的所谓社会问题,运城售卖火车票的窗口,早些年是从来不排队的。
人们蜂拥而上,围着售票窗口成了一个半圆。能不能买到票跟你来的早不早没有关系,全靠力气大不大。
陆司令派巡警来劝说了好些回,也不管用,把司令气坏了。泥腿子出身的陆司令行事比较急躁,为人也比较粗糙。
陆司令手里头拎了条鞭子,站在运城火车站售票的位置,谁敢不排队就狠狠的上去抽一鞭子。陆司令的鞭子可是结结实实的抽在身上,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谁也不想挨鞭子,便都乖乖排队了。
难不成真像陆先生说的,华夏人的礼仪都得靠铁拳才能成就么?要不然自己还没讲完,就有人上来抢位置了?
可当年轻的学生转过身来,看清了抢他位置的人正是给他讲这个社会问题的陆沅君时,原地僵直身子愣了愣。
愣也只是一瞬,学生梗着脖子,学校都停课了,还管她教员不教员。再说了,枪炮声也是因为陆沅君没用,陆沅君的男人没用。
“陆先生,你想干什么?心虚了?要叫你的人抓我们了?”
在报纸还没有停的时候,学生示威被各大司令们抓起来的新闻一个接着一个,建康政府都抓了许多。
而今他们既然敢在这里搭台子,就不怕陆沅君下令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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