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长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和预期的一样,老毛子的酒让他从舌尖到腹中都沸腾了起来。
黄住持从窗边走了过来,没有去拿吴校长的杯子,而是直接端起了瓶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吴校长猛地起身,从老友的手中把酒瓶子抢了下来,盖上盖子藏回了桌子下头。
“这么喝是要死人的!”
老毛子的酒度数高,向黄住持那种喝法,用不着东洋人来,自己就倒下了。
“不能因为终于可以破戒就不要命了。”
吴校长把酒杯也一并收了起来,自己藏在办公室里其他用来消遣的东西,此刻也没有心思拿出来给重新进入滚滚红尘的老友来品鉴了。
黄住持抬手擦掉了嘴角残留的烈酒,从舌尖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直到腹中,此刻像是着了火一样。
怪不得大家贪恋红尘,上山之后也总是六根不净,尘世里的东西的确刺激,让人留恋。
“不光是炸药的威力,我跟着王教授进来的时候,你埋土炸弹的方式也很有意思。”
黄住持靠在桌边,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上头。
吴校长别开头,老友提到的这一点,叫他有些难为情。
目光落在地上,吴校长嘟囔着开口,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陆大头不也找了江湖人来藏他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们推翻的旧法则里,也不都是花架子似的糟粕,诚然是有些难以解释,神神秘秘的东西。
说起藏东西来,吴校长的目光从地上挪移,抬头望向了老友带回来的箱子上。
“我以为那个让运城百姓疯狂的宝藏传闻是假的。”
可视野中的东西是真实的,吴校长撇撇嘴。
“不过现在看来,无风不起浪啊。”
“无风?”
这次换了黄住持皱起眉头,他弯下腰看着吴校长。
“陆大头没跟你说么?”
“他跟你说了?”
吴校长的脸上尽是惊讶。
见老友点头之后,吴校长越发的懊恼起来。将椅子猛地向后一拖,吴校长怒火中烧,朝着老友带回来的箱子冲了过去,狠狠的在上头踢了一脚。
手指隔空点着箱子,吴校长心中五味杂陈,双唇轻微的颤抖着,半天憋出了一句话。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去他的吊唁会!”
亏我还那么照顾他闺女,陆大头竟然连这种天大的事都藏着掖着。
然而当话音出口,吴校长整个人又颓丧起来。因着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他没去送陆大头的原因。
黄住持紧抿着双唇,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只是在心中感慨岁月蹉跎。
吴校长把箱子的盖子放了下来,就近坐下,双手放在膝头。
“算了,我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起来更大的原因在自己身上,人家陆大头可没少给这间学校办事。
想到这里,吴校长抬头望向靠在桌边的老友。
“你说王教授能不能帮我给那边的陆大头捎个信儿?”
捎什么信还没出口,吴校长便又一次闭上了嘴,在心中暗骂自己说的是什么胡话。
“你不必羞愧。”
黄住持明白老友的心思,新式青年即便是吴校长这样老一辈的新式青年,都对玄学羞于启齿。
“大总统还养着术士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呢。”
多少司令和督军们把父辈的坟挖开,换了风水宝地。
也不仅仅是在这片大陆,西洋列国也好,东洋也罢,他们还专门给巫师建了番号。
“侍奉佛祖多年,我是没见过佛祖。”
黄住持低下头,热度从他的腹部上移,此刻脸颊也染上了绯红。
试图寻找被吴校长藏起来的烈酒,可惜吴校长藏东西的手艺也不错,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吸吸鼻子仍然可以闻嗅到酒气,黄住持不由得感慨这东西叫人上瘾。
双手撑在桌上,黄住持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吴校长的身上。
“但要是死后真的有地狱和阎罗,我俩在那边见到陆大头的时候,那狗东西可没法子再管咱们叫瓜怂了。”
建康政府成立,黄住持去做了住持,吴校长去做了校长,陆大头这个老粗可理解不了文人内心的挣扎。
在陆司令看来,不过是一对胆小如鼠的瓜怂罢了。
老友的话让吴校长心情稍稍愉悦了一些,他拍了拍坐在身下的箱子。
“说起来也真是嘲讽,到最后竟然是咱们两个在这儿聚首。”
就像老黄说的,即便与运城一同沦陷,若真的有阎罗殿,他见了陆大头的时候也能挺起腰杆。
身下的箱子是木头做的,坐上来片刻功夫就已经和吴校长的体温一致,没了方才的清凉。
手掌仍旧落在木箱之上,吴校长摇摇头。
“说真的,比起军火来说,我更愿意相信陆大头在山上埋的是黄金。”
记忆中的陆大头,虽不好色,但绝对是个贪财的。
用黄金盘炕头,日日夜夜的睡在上头。或是在山洞里藏宝,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去山洞里抚摸他的黄金,太像陆大头能做出来的事了。
“你说我们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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