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傅睿白脱口问。
“对你不是只有师徒感情。”
傅睿白心跳骤停。“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颤着声补问。
“这个我没法回答。其实,这层心思要向你坦白不难,之所以没说,无非是在考量说与不说的后果,说了,怕你要一个结果,我给不了,不说,怕骗自己、骗你,怕这辈子就和你散了,很自私,我认。”傅睿白听出他语气的起伏,猜想他是以什么心情和表情说的这些,她猜不到,和他认识这么久,聊过的话题有深有浅,却还从没聊得这样亲近过。“没办法,这个年纪,顾虑和担忧是本能,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希望自己还小,做事可以不计后果,不分辨对错,只管自己喜不喜欢,”陈述语速很慢,声音很轻,轻到傅睿白可以听到行李箱在地上滚动。“可我不是,我马上三十四,工作了十几年,一般人到我这岁数孩子都能抱俩,我不能还当自己是个小男孩。”
“所以呢?这些和两个人的感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不了结果?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结果?”傅睿白问。
“你看,这就是我担心的反应,前一秒你还在问我对你是不是有超出师徒情谊的感情,下一秒你立刻给我出一道新考题,白白,我不是你下属。”他默了默,续道:“这些年你在工作中顺风顺水,越来越强势,做人做事完全结果导向,我在旁边看着,说实话很愧疚,总想着,是不是因为当初没带你一起走才让你变成这样——”
“不是,”傅睿白果断否认道。她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刻在他面前示一点点弱,尽管他说得对。那时候全身心倚赖的人放弃自己,让她在漫长的,被否定和不信任的痛苦中意识到一件事,想要不被抛弃,必须让自己变得非常重要,无可替代,这些年,她就是靠着这个信念走出了阴影,走到了现在。“我变怎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好,和我无关。”陈述苦笑,“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在走之前劝劝你,——虽然这不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本意,你可能不爱听,我还是想劝,你不能一直让自己处在这种节奏里,最好停一停,对人也是,要适当给别人留余地,别总把人往绝境逼。”
“像你一样吗?到处给人留余地,替人背锅,停这么多年,最后落得连电视圈都待不了,把自己逼到——”
“傅睿白。”他沉声喊她名字,语气中隐有怒意。
“对不起。”傅睿白扶额,即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面目可憎,她明明知道这个话题是两人间讳莫如深的东西。四年前,他不愿参与领导层面的利益往来,被上面以转岗的形式“流放”,自此,台里大量同事把一些灰色事件的事主身份编织在他身上,他连续几年背负了诸多恶意揣测,同时,没有再主导过一个项目。傅睿白知道这些年他为改变现状做了多少努力,她明明知道这是他的痛点,她还是那么残忍地戳上去,不过为争一口意气。缓了许久,她终于深深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趟出国多久?”
“没定,也许一年,也许更久。”
“怎么想到去智利?”
“一直想去复活节岛看看,——我要登机了。”
听到登机两个字,傅睿白着急起来:“到了智利能给我打电话吗?”
“不一定能打。我其实打算在机场把手机扔了。”
“扔手机……”他每说一句话,傅睿白心慌的症状都会更强烈,她的语气越来越急,“你出国不用和爸妈报平安吗?”
“哈哈,”陈述轻笑,“这个再说吧,我真要上飞机了。”
“你不怕我喜欢上别人,和别人结婚吗?”
沉默。漫长的沉默,长到傅睿白差点以为信号断了,低头一看,通话还在继续,她整个人急得发慌,恨不能打开窗户,立即飞到他身边,拉住他,抱住他,求他留下。
“真要那样……是好事,我祝福你。”手机信号完整传达了他语气里的无奈,听得傅睿白心如刀绞。“至于我们,大概是缘分太浅了。”
“你能不能——”
“不能。”陈述果断道,“再见,白白。”
他挂了,没等她回他一句再见。傅睿白反复查看手机屏幕,想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她太木讷,以至于过了很久才把电话回拨过去,回音当然是关机。
他走了,给了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可这个答案没能让她尝到太长时间的甜蜜,就反手给了她更深长的苦涩。她了解陈述,了解他为什么告诉她实话,也了解他为什么没开口要她等他,他说他自私,根本不是,他至始至终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想恨他都恨不起来。
后来,傅睿白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遗憾的是,她没能哭出来,这让她感到绝望,今天哭不出来,往后可能再没机会了。酒店房间外光影滑过,在墙壁上游移,傅睿白顺着那光的方向看,看到酒柜,里面摆着好几瓶红酒,她心下有了主意,立刻迈步去拿酒,酒拿出来,霎时又想起明天有工作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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