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小姨即使不用工作也能衣食无忧,有人劝她gān脆辞职帮姨夫打理生意,她则不,她说怕累,那是姨夫自己的生意自然要他自己经营,她仍然gān她清闲的工作,业余炒股,连家务都要姨夫抽空来做。姨夫的父母对她稍有微辞,可姨夫对一切甘之如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妈妈作为长姐有时会劝她几句,可对她潇洒的生活态度也不是不羡慕的。
如今这么个隐士般洒脱的小姨都不怕麻烦主动来帮她,怎不让丁逸得意万分。
钱送出去以后,丁逸忽然想到好几天没见到沈长东了,于是蹦蹦跳跳到隔壁看他在忙什么。
进门后发现沈家一家都在,可气氛似乎不大对劲,沈伯母眼睛红肿,沈伯父和沈长东都锁着相似的眉毛一言不发,见她来到沈伯父张口招呼她。
确实不大对劲,每次来沈家都是伯母先开口说话,这时只见她目光呆滞,似乎不知道该gān什么,可神色又很焦急。
丁逸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偷偷拉沈长东出去说话。
沈长东抿着嘴,半天才开口:“我外婆去世了。”
“啊?”丁逸张大了嘴,沈长东祖籍在江浙一带,称姥姥为外婆,姥姥是丁逸印象中最慈祥的人,她没见过沈长东的外婆,可也为他感到难过。
“我妈妈是独生女,现在南京那边只剩我外公一个,家里商量要一起搬回去。前几天我们回去奔丧了,这次回来是要办理各种调动手续。”
丁逸愣愣的,来不及消化这些消息,慢慢才反应过来沈长东是在说他们一家都要回南京。沈长东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他外公当时就是南方军区的高级军官了,本来是要求女儿女婿一起回南京的,可沈伯父脾气倔qiáng,不肯生活在妻子家庭的光环下,坚持服从分配来到本市,沈伯母也就随夫一起来了。
时至今日,沈长东的外公虽官至军区司令员,老妻却因脑溢血离他而去,女儿又远在千里之外,晚景堪称凄凉。沈伯母这几天都在忏悔自己的不孝,坚持丈夫和儿子都随她一起迁回南京。沈伯父感激妻子这么多年的奉献牺牲,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热血青年,自卑心理早就烟消云散,因此甘愿暂时舍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去照顾岳父。
虽然卜司令那边早已经派人打点好,可沈家夫妇的职位不低,调动手续还是比较麻烦的,耽搁出来的时间让沈长东能够有空和大家话别。
沈长东人缘很好,老师和同学们对他的离开都颇为不舍,罗萍也考上了一中,红着眼圈对他说:“本来以为还能做同学呢,以后想见面都难了。”说完又看丁逸,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qíng,不过倒也不像平常那么活跃。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是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话别,纪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给他们饯行。这么多年的邻居好友做下来,忽然就要分开,即使是人到中年的大人也无法抑止伤感qíng绪。一杯又一杯,大人们转眼间就喝高了,变得语无伦次,多年前的琐事都被他们翻出来回味,动辄就笑的前仰后合。
丁逸和沈长东没有被允许喝酒,吃饱了就来到院子里赏月,月亮已经圆了大半个。沈长东的生日就在yīn历的六月十六,那时月亮是圆的,丁逸则在七月初五,月亮是缺的,小时候他们就观察到了这个现象,可惜今年是没办法在一起过了。
沈长东这几天一直闷闷的不说话,丁逸笑他:“你是不是觉得保送考试白考了?别这样,不是听说转过去那边的学校也是很好的省重点吗?听说江南多美女,你回去以后不要看花了眼哦,有空我就去找你一起看美女。”
沈长东抬头看她:“你真的会去南京?你会不会考那里的大学?”
“不会,大学我要去北京读。”这是三年前丁逸就决定好了的。
“南京也有很好的大学,再不然还有上海,为什么非要去北京?”沈长东疑惑。
“你不懂的,反正我觉得大学就是要去北京读才过瘾,你也去吧,到时候又能见面了。哦,是了,你家人可能不想让你离开他们,那就没办法了。我是没问题的,本省没什么好大学,他们不会阻止我去北京的。”
丁逸语音清脆,都说漂亮的女生声音未必好听,丁逸则是两样占全了,每次学校的升旗献词都是她来读。沈长东听到这番话就想起来金庸小说里形容周芷若的声音用“风动碎玉,水击寒冰。”他想这词形容丁逸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明明是一贯的语调,可今天她的声音听起来比玉都凉,比冰更寒。
第七章
第七章
沈长东走后,丁逸忽然百无聊赖起来,隔壁院子里的葡萄架硕果累累,已经接近成熟,可惜沈长东他们连今年的葡萄都没吃到就急着搬走了。
三米高的墙头对丁逸来说不是难事,只是习惯xing的跃过去以后却不知该gān什么。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椅上发呆,直到huáng昏被蚊子咬醒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刚才又听到熟悉的少年清朗声音:“丁逸,你这人来疯!”原来只是梦,做梦真好,至少梦里她没有这满身的蚊子包,脸上也没有,泪水。
没过多久,丁逸就找到了目标和方向,她开始疯狂研读通俗小说。半个月后,金庸的已经全部看完,古龙的也看了七七八八,只好又翻开原来不甚喜欢的梁羽生。梁翁文采风流,奈何编故事的能力不够qiáng,他的小说多看几部就没什么意思了。只有一部《萍踪侠影录》是例外,令丁逸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左手家国天下,右手儿女柔qíng,白马轻裘,翩翩少年,丁逸迷上了张丹枫。后来,每当有人问她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是谁,她都会笑嘻嘻的答:“张丹枫呀。”张丹枫确实不错,可惜qíng敌太多,对于很多读武侠的女生,那都是一个甜美瑰丽的梦。
从此,沾chuáng就着的她也学会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午夜梦回,心里空空的似乎少了些什么,莫名烦躁,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惹她烦躁,是呀,丁大小姐顺风顺水,有什么可烦的呢。
在端午节过去了好多天以后,纪云忽然又兴致大发给大家包粽子吃,吃了粽子觉得有点腻,她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稀奇的野菜,加了青椒、石香和香葱,摊在烙好的薄饼上闷熟后卷着吃,分外可口。丁逸在吃了粽子后忍不住又吃了三个菜卷,撑的腰都直不起来,只好回屋里四肢平摊躺在chuáng上等食物慢慢消化。
沈家和丁家,以往无论哪家做了好吃的,都会抢先送一份过去给对方,只不过沈长东的妈妈卜静不擅长厨艺,她是在结婚后才慢慢学习cao持家务的。
丁家这边qíng况就大不相同。丁逸的姥姥出身大家,祖上成分很高,后来虽然离家读书,很多封建残余思想和繁文缛节还是保留了下来,其中包括努力把所有的女儿都培养成温良恭俭让的贤妻良母,儿子则都被照顾的悉心周到,绝对能做到“君子远庖厨”。
丁逸的爸爸对姥姥评价很高,说她是集中国传统美德于一身的优秀女xing,丁逸妈妈最多能得她三分真传,而这三分真传中厨艺绝对能占上一分,妈妈和姥姥一样,都能把最简单的食物做的美味无比,丁逸小时候的肥胖和妈妈的好手艺绝对脱不了gān系。
今天这菜卷让人口舌生津余香满口,要是沈长东也在的话一定会赞不绝口吧,他小时候经常向她抱怨自己家的饭不如她家好吃,一有机会就来家蹭吃蹭喝,到了饭点他妈妈拉都拉不回去,长大懂事后才有所收敛。
好吃的食物所带来的好心qíng只是一瞬,后患却是无穷,丁逸躺了半天仍然觉得肚子发胀。都怪那个死猪头,他要是不去南京,今天不就能帮她分担些食物吗,也不至于让她像得了bào食症般猛吃。妈妈也真是,就算她高兴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也不该放任她吧,女儿的健康难道不比那可笑的虚荣心重要?
心里正胡乱埋怨着,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丁逸醒过神来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是yīn云密布,屋子里的光线也因此暗淡了不少,夏天天气果然多变,刚才才还是艳阳高照,忽的一块黑云飘过来就能遮的不见天日。
云越来越密,一阵凉风chuī起,chuī散了午后的闷热,还没来得及关窗,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大雨击起了一股土腥味,丁逸起身把窗户合上了。
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屋内光线昏暗影影绰绰,无处不给人凄凉忧郁的感觉。天呐!她心qíng已经这么糟糕了,老天怎么连个好脸儿都不赏呢。
暑假在昏昏厄厄中耗掉了一半,爸爸妈妈他们要去庐山避暑,丁逸却提不起兴致,这时候她接到了李贝贝的来信,李贝贝写信问候丁逸,并邀请她和沈长东去北京玩。沈长东刚刚去了南京,答应一起前往的可能xing不大,但丁逸还是马上打电话通知了他,果不其然,现在他们全家都处于一片忙乱之中,他平时要陪外公,还要忙着适应环境,实在是没时间出来。
丁逸抉择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北京,这次的出行父母也不能陪她,不过好在是去伯父家,他们倒也放心,临行前父母亲自将她送上火车,火车还未到站建军哥哥就在车站等着了。
可是等到丁逸穿过车站的人山人海站到丁建军面前时,发现他还是在四处张望,丁逸一边大声喊“建军哥哥!”一边扑将过去,丁建军连忙做闪避状,嘴上彬彬有礼:“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呀?您没有认错人吧!”
丁逸咯咯笑开了,见他还在耍宝,忍不住再度扑过去,丁建军一手揽住她,另一手接过重重的背包,也笑开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要不是经常收到叔叔寄来的全家福,我还真不敢认了,我们的小公主变成大美人了。”
丁逸有些怀疑他话的真实xing,去年chūn节还一起过的年呢,她变化有那么大吗?照这么变下去,沈长东是不是也有认不出她的一天,那多好玩,她可以装作陌生人戏弄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只对自己凶,他对罗萍就有耐心多了。
罢了罢了,怎么到了北京还总想着那个临时落跑的人,丁逸甩甩脑袋——她可是来玩的!
李贝贝的变化不算大,至少丁逸还是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这几年来,她们偶尔会通电话写信,一直没能再见上面。
李贝贝看到丁建军揽着个苗条秀丽的少女回家,那少女还直冲她乐,忍不住愣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丁逸?真的是你?跟原来完全不像了。”
难得看到李贝贝也有这么吃惊的表qíng,丁逸非常得意,她现在比李贝贝还要高一些,也没有了原来的臃肿,看起来差距应该没有那么大了吧?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成长所带来的喜悦,不再是女童,而是“少女”,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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