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瞧着似乎无碍,但你怀里的小妹子还需仔细察看为好,再者,日头即将西沉,届时双鹰峰此地冰霰陡降,你姊妹二人全身尽湿,不寻个温暖所在过夜,如何可以?”
……如何可以?
是啊,从鹰嘴崖壁上纵身跳落,她只想到要逃离那个牢笼,如今逃是逃了,接下来还得想法子活命,要活下去啊,不能够逃成功了结果却冻死。
当真是那样弄丢了性命,她还真没脸去见在天之灵的亲人们。
最终,她磨着嘴皮,喑哑挤出声,对这位姓孟的年轻汉子道——
“官爷……救命……”
在西疆域外的那一夜,她抱着默儿,瑟缩在男人给予的宽大披风中,在一位随队担任救护之职的沙奇大娘帮助下,她和默儿被安置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帐包里,不仅如此,她们姊妹二人还洗了热水澡,得了两大碗热汤热食。
那位自称姓孟的年轻官爷好像位高权重又忙碌得很,她觑见了,连身穿官服的地方父母官都来跟他请示或商议,几位部族族长亦围着他说事。
所以,是很厉害的人物啊……
而这一位看似严峻、不苟言笑的厉害人物,对待弱者却是极好、极具耐心。
那晚她搂着已熟睡的默儿蜷在帐包里,外边,野宿的人们燃起火堆,安排了人手轮番守夜,她思绪如麻,迟迟不能阖睫,看到他的身影淡淡拓在帐包上,就在外头低声跟沙奇大娘询问她姊妹二人的情况。
似瞧出她的戒惧,将她们俩托付出去后,他没再过来与她说话,却私下探问。
之后,双鹰峰这里的要务了结,他与地方官兵押着十余名山匪离开,她与默儿则被沙奇大娘领回家。
沙奇大娘的家位在一个小小山村里,村中,女人们负责看顾家中老小,种田、养蚕、织布,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则多数出外走商。
她跟默儿在那个小山村里待了整整三个月。
不是不想走。
是因她们俩从鹰嘴崖壁上一跳,被激流乱带,造成默儿身上多处擦撞伤,左肩锁骨与两根胸骨甚至撞裂,她也是后来才发现,而她自个儿也没好到哪里去,看似无事,胸中气流却窒碍难行,暗自调息了好几天才将一口瘀血呕出。
再有,就是她体内起了未知的变化。
在青族“魇门”那座蛊瓮山腹中,她真觉自己是死去了,死而复生,才使得体内气血莫名……净化了?又或者说是完全异变?
那时落进浑沌,她仿佛在无间之境,听到姥姥同她说话——
别忘了如何呼吸,姥姥教过你的……
那呼吸吐纳之法,雪丫头,记得吗?
循着一条不知何时埋下的记忆的线,也许在那当下,她的躯体已受本能驱使,不自觉间用了姥姥曾教过她的“活泉灵通”,那是身为白族大巫的姥姥与万物神灵沟通时的一种内丹吐纳功法,幼时的她曾一次又一次练习,却从未进到姥姥所说的那种虚空灵境。
但这一次……她当真不知。
或者被迫至极处,无处可逃,无路可退,她的神与气瞬间突破一切,去到那个虚空。
体内异化的因由始终拿不准,但唯一确定的是,她体内的蛊、血中的毒皆遭克制,她花了些时候才意识到,那股单纯的力道来自她的自性与自身。
在以往,她一滴血能让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立时转黑枯死,“魇门”拿她们这样的人养蛊制毒,她是“蛊人”,是“毒胆”,而历经一次“死而复生”,她竟变得跟常人无异。
她调息而呕出的那一口瘀血,其实是落在草地上的。
小草仍然绿油油。
她眼睁睁看着血渗进土里,屏息等着,双眸眨都没眨,结果一切皆寻常,她没把那一小块土地上的活物弄死或弄枯。
后来她又试过几次,甚至割手指滴血,混在水里偷偷拿去喂沙奇大娘养的鸡。
结果当真没事,公鸡依旧活蹦乱跳,啼声响彻云霄,母鸡咯咯叫不停,继续勤奋下蛋。
她想,若这般变化真起于“活泉灵通”,那许是她唯一能自救的法子。
“活泉灵通”,气从丹田生,行于四肢百骸,只要悟出诀窍,气能泉涌般不绝。要悟这个道,方法不难,就是不断、不断去练,最终能不能悟,得看机缘。
于是她把这套呼吸吐纳法拾回来重练。
全凭幼时那一点记忆,层层摸索,进展得十分缓慢,但并非全无收获,偶尔能察觉到那股具清涤之力的气血,克住了蠢蠢欲动的什么。
所以她和默儿皆需在山村里待下,默儿养伤,她则是努力适应“异变”的自己,越待越不想走,但,她们是非走不可的。
沙奇大娘家的小山村很好很好,有着她梦回幼年时所想望的一切,天好蓝,水好清,民风朴实,拂面的风永远都带着某种花香和令人心安的草青气味儿,只是小山村距离双鹰峰……
着实太近!
那一日官兵剿匪,落网遭逮的十数人中,没有青族“魇门”的头目,那一具具被抬出摆放的山匪尸身里,亦不见“魇门”的在上位者。
青族“魇门”的这个“门面”做得极好,在外人眼中,双鹰峰是被一群无法无天的悍匪霸占,强抢豪夺,杀人如麻,如今剿了匪便完事似的,但拿着这群悍匪当枪使,隐藏在其后的最大忧患,若非曾深陷其中,又有谁能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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