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爷您不吱声、不挑明,人家姑娘就随着您蹉跎年华,想来孟爷今年也二十六、七了吧?人家姑娘从当年的二八年华到如今都过了双十,您说,您且说说,该如何是好?”
这肯定是姜回雪这辈子活到现在为止最最尴尬、最最羞赧欲死的时刻。
在树荫下乘凉、闲话家常的乔婆婆以及几位相熟的婶子和大娘,不知何时喝完酸梅汤了,纷纷竖起耳朵听她与男人之间的谈话。
这般的事,你一个女儿家是不好开口……
她脑中浮现当年乔婆婆对她的笑叹之语。
但不打紧,有老婆子呢,咱替你向孟爷问个清楚明白。
她以为老人家说说罢了,不会蛮干,但此时瞧来,这根本是趁机伙同更多“战力”直接拿孟云峥“开铡”!
她既想挖个地洞把自个儿埋掉,又觉得若不为他分说,他真会被这群大杂院里的剽悍女人们给撕了。她掀唇便嚷——
“我与孟大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孟某对于姜姑娘绝无非分之想!”
时候合得恰恰好,姜回雪脱口而出之际,身边的男人也算与她异口同声了。
该说他们俩心有灵犀、默契甚好吗?
内心苦笑,她扬睫望向他,见他目光亦扫了过来,两人紧紧相望,表情都有些怔然。最后是孟云峥先挪开双眼,把几位念叨他的婆婆、婶子和大娘从左到右扫视一遍,再从右到左看将过去。
他面色凝肃,只觉是姑娘家名节受损,非维护不可,开口的语调就与寻常时候不一样了,低沉且慎重,道——
“乔婆婆当初帮着姜姑娘姊妹赁了孟某的旧家,落脚帝京,我仅是顾念旧家,得空就惯然往松香巷这儿来,授武课、赠些笔墨纸砚,一来是感念各位当年对吾家早亡的寡母多有看顾,二来是觉得落脚旧家的两位姑娘与我也算有缘,因此接触深了,瞧成一家人,就如同大杂院里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在孟某命中有一席之地,是不一样的情谊,我与姜姑娘,就是如此,也仅是这般,还请婆婆、婶子和大娘们慎思慎言,别坏了姑娘家清誉。”语毕,他双臂成环,两手在胸前交迭,深深一揖到底。
被一个位居要职、功绩赫赫的当朝大官行这么大的礼,任凭大杂院内的女人们再悍然难对付,此刻也都有些不自在了,只有乔婆婆姜是老的辣,老神在在没在怕。
“回雪儿你说,只要你这丫头说出口,老婆子就替你把他办到底。”
忽被点名的姑娘家一脸青白,白里又透虚红,当真惊得不轻。
要她说什么呢?
她没有多想什么的,是真的,她只想……想着静好岁月,能长长久久过下去,与大杂院里的大伙儿,与这城北松香巷里的人家,平平淡淡度过每日,然后……然后偶尔有他相伴,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她当真没有多想。
“孟大爷与我,我们没什么的,真的……”用力点头再点头。“他若遭婆婆和大伙儿误解,定然是我有失。”她不晓得是怎么笑出来的,但非笑不可啊,笑了,就能把一切看淡,让别人也能跟着看淡一切。
她咧了咧嘴,笑意腼腆,低声又嗫嚅道:“婆婆和几位子、大娘直夸我女红学得快、学得好,我就得意了,时不时就想裁几套衣物、绣几块帕子,女儿家的衣衫我裁制得够多,我自个儿穿得挺好,也足够默儿的,然后……然后就想试试男子款式,这不,这些年裁制出来的东西,不论好坏都塞给孟大爷将就了,他收了我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又回赠一些什么,如此有来有往,才会被大伙儿误解,我跟孟大爷……真的……是没影儿的事。”
一说完,她略喘地吁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到快要晕厥似的。
但她没晕,也不能晕。
她意志依然清明,对在场的几位长辈福了福身浅笑道:“酸梅汤还有一大壶呢,我瞧几个孩子喝得挺好,就暂时搁在这里了,嗯……灶房里还有些活儿,那、那我先回去,晚些再过来收拾。”
抛下话,她谁也不看,谁也不敢看,连默儿她都忘了要招呼,转身就走。
这样,着实不好。
这般,着实是胆怯之举。
她知道的,但还是不知该怎么坦然面对。
于是躲回自个儿的小居处,她缩在灶房里专属默儿的那个小角落,坐在小凳上埋首膝间,将自己抱成圆圆一团。
半晌过去,有脚步声朝她踏近,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那人儿靠了过来,张臂环住她,软软唤着,“姊姊……”
她闻声抬起头,对着默儿明显忧郁的脸蛋轻轻一笑。“默儿怎么啦?为何不开心?”
那张朱唇嗫嚅了几次,才踌躇地蹭出声音。“姊姊不开心。”
“我在笑呢。”姜回雪弯眉眯眸,露出大大笑靥。
“……姊姊在哭,脸好湿。”柔荑探来帮她拭泪,一又一下,擦得认真。
姜回雪还是笑,抓下自家妹子的小手,柔声道:“即便在哭,心里也是欢愉的、开心的。”
“为什么?”真不懂了,她把姊姊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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