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当那日要把暗红布底的香包给出去的时候,内心之沉重,前所未有,他竟然生了私心,想暗中独占。
他都已独占那一篮子蜜枣糖糕了,以为这样就心满意足,未料啊,人心如此诡变,连自己这一颗心都难以预料。
“等返回帝京,驱蛇虫的香包派不上用场,需得还我。”他表情持续不豫,重新拾步。
穆开微是听出一点什么了,笑嘻嘻跟上。
此际差事底定,她颇有聊兴致,遂道:“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到那时香包气味淡了,师兄再请回雪姑娘重新添些她配制的香花香草进去,她知道你认真用着,没辜负她的心意,定然欢喜。是说师兄没跟回雪姑娘闹翻,那很好啊,你与她之间既然无事,那……有事的定然是旁人喽?莫非有谁在打那姑娘主意,令你心烦了?”
“并无!”此话夺口而出,孟云峥骤然一愣。
并无?
为何并无?凭什么并无?并无什么?
试问,他哪来的自信如此这般斩钉截铁说出那两个字?
他脚步停得太突然,紧紧尾随身后的穆开微自是一脸撞上他的宽背。
她吃痛般闷哼一声,揉着自个儿的头,瞥见自家师兄面色凝重,她重话都舍不得说了,只鼻音甚重叹道——
“师兄自个儿意会过来了是吧?”捏捏鼻根,“你对人家姑娘迟迟未有表示,却动不动就蹭去亲近,说难听些,那叫‘占着茅坑不拉屎’,那姑娘这些年由着你如此,替你补旧衣、裁新衫、纳新靴,替你缝香包、制糕点、煮茶煮粥,从头到,里到外,她有办法为你打理的全都打理了,定然是心悦你的。”
这话让孟云峥绷得硬邦邦的面庞如遇三春似的。
他成峦的眉峰一弛,炯目仿佛刷过层层柔水,很柔软的什么在瞳底荡漾,于是眼角弯弯上扬、唇角亦悄悄上翘,硬颈和宽肩也没那么绷了。
此次奉旨南下办差,证据确凿,助力亦多,许多事南边驻军将领与地方官府全都打点妥当,局已布妥,仅待收网,他没什么好虑的,但一颗心却像霜打了的茄子,既蔫又皱,好似什么都不对劲儿。
他想过又想,思过再思,为何烦虑至此,心里实是门清。
为来为去,就为离京的前一日,他怔然无语望着姑娘家离开的那抹清薄身影。
他应该是做错什么了……
与那姑娘相处的种种在脑海中飞掠,一幕又一幕浮现,欢愉的、惊喜的、温暖的、恬静的、丰足的……师妹说得对,那个姑娘默默帮他打理,让他毫无匮乏,眼下他这一身行头,从夏衫、腰带、香包和踏在底下的两只靴子……唔,还有藏在怀里最后的两块蜜枣糖糕,都是人家姑娘专为他备上的。
一个人还能蠢到何种地步?她……她哪里是对他无意?
定然是心悦你的。
这话,真好。听着,实实在在欢心顺耳,而他待她也是……也是……
咚!啪答——
“哇啊——呸呸呸!师兄,你这是怎么啦?”
高大魁梧的男人毫无预警地颠了颠,一脚重重踩进泥泞里。
穆开微凭着本能探手去拉,岂知那滩子泥泞深不可知啊,男人重脚一踩,踩得整大坨烂泥全溅上她的脸。
“师妹……我、我做错了……不是那样的……”孟云峥半截小腿埋在烂泥里,一脚半跪在腐叶上,脸上血色尽失。
他终是想通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跟她说,对她,绝无非分之想。与她之间,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喘息再喘息。
“从相识那时到如今,我表明过一次又一次,说得很清楚。”实话说,是太过清楚了!师兄话中那个“她”,穆开微用膝盖去想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位。
她跟他一样白了脸色,但她是白里透青又透红,额角如热锅中的炒豆般暴跳,被如此情感愚钝又被姑娘家彻底宠坏的自家兄弟给恼了。
“师兄你……你到底能有多蠢!你事事以我爹为榜样,难不成婚事……这婚姻大事也要跟我爹学吗?”忍气低吼,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孟云峥眼神怔然,张口无语,显然是被说中了。
“呼……”穆微沉沉吁出一口灼息,把手握得指节一阵乱响。
然后,她慢腾腾摊开手掌,慢腾腾拍拍男人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这位施主,小小师妹我救不了阁下,你自个儿保重,好自为之,但松香巷里卖粥的那位姑娘,我想,小的还是有能耐救救的。”
何意?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孟云峥眯目瞪视。
穆开微又道:“师兄既然说得清清楚楚,对她无意,那也就不好强求,反正我‘六扇门’里尽是好儿郎,肥水不落外人田啊,姑娘与其让你当坑占着不放,不如来当我田里的肥水,回头我就帮忙牵红线,看谁有这般福气,能得好姑娘青眼。”
轰隆隆——孟云峥顿觉眼前一阵电闪雷响,闪得他两眼发花,耳中乱鸣!
“敢?!”一字怒问如惊雷撼动,宽额上青筋陡现。
“帝京玉罗刹”之名可不是侥幸得来,雷霆之怒也没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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