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声音从他的腹中传出,肚子大打响鼓,五脏庙大闹空城计。
他不是装饿,他当真是饿了。
姜回雪把自个儿唇内和颊内的嫩肉咬得快出血,仍硬撑着,正想开口催他去别的地方寻吃食,别杵在这里,此时大杂院的另一头,有人朝小灶房这边张声轻嚷——
“孟爷过来呀!肚子饿了是吧?呵呵,一早劈类柴劈到现在,把几家子的柴薪都给劈好,咱想您也该饿喽,有大馒头和肉包子,还有热面茶和豆汁儿,别饿过头,过来吃些吧!”身形佝偻的老婶子说话声音倒挺洪亮,站在自家门边朝孟云峥频频招手。
老婶子一开口,大杂院里陆续有长辈们从自家居处探出头来,接续道——
“没东西吃很可怜啊,孟爷要不嫌弃,咱们家灶上还有半锅咸粥,给您垫垫胃?”
“院子里那几只母鸡下了不少颗蛋,咱等会煎两颗蛋给您配着吃吧?”
“啊!乔记的烙饼应该还有呢,我到前头铺子帮您瞅瞅!”
“不用那么麻烦,多谢各位街坊邻居。”孟云峥越过正兀自发怔的姑娘走到小灶房外,朗声跟几位长辈说话。
他不住这边久矣,却称大伙儿“街坊邻居”,仿佛还以旧家为家,从未搬离似的,可恶!他这样根本是“鸠占鹊巢”,那些是她的街坊邻居,才不是他的。
姜回雪越想越不是滋味,好像她冷硬心肠未如众人那般慇勤招呼他,是有多不对似的。
糟糕的是,她竟然真觉得内疚,成功被挑起罪恶感。
然后看他头也不回直接走向老婶子那边,她险些要不争气地开口唤住他。
她听到他从容有礼又不失亲切地对老婶子道——
“热面茶光听都觉得暖胃,配着大馒头当真不错,那就厚着脸皮叨扰您一顿了。”
“不叨扰不叨扰,您多吃些才好,攒足力气才能好好办事啊。”老婶子招呼他进屋的同时,还不忘对杵在他身后的姜回雪笑嚷——
“没事儿的,婶子这儿有现成的热食热茶,能把他喂饱,你赶紧收拾前头去,别担心。”
她、她哪里担心?她哪有担心!她才没……没有……再次抿紧双唇,清楚自己是在对自己说谎,她当然是担心他的,却能如何?
隔着一小段距离,姜回雪对老婶子颔首勉强笑了笑。
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重新提起装满空碗的木桶子准备洗涤,却听到大杂院内几位长辈在外边毫不避讳地聊起来——
“是说怎么连碗粥都不给喝了?”
“就说卖到见底了呀!也不瞧瞧什么时辰,都这么晚了,哪里还会有剩?”
“可是以往也曾过午之后出现,多少都会留的,今儿个当真什么也没有。”
“嗯嗯,还一直问他来干什么,问得可响了,欸,姑娘家被惹恼,不痛快呀。”
最后,某位老长辈语重心长一叹。“惹得好姑娘家发火,不肯理踩,都不知孟家这位当了大爷的年轻小伙子到底做错何事,又有哪里不好啊?”
挨在小灶房的木条格窗边被动听取,姜回雪原本听得一脸红窘,听到后面却是眸眶发烫,鼻中泛酸。
孟家这位大爷没有不好,他只是开口求亲,求错对象。
不好的那个是她,从来都是。
就在姜回雪以为“劈柴事件”仅是偶发,接下来十余日,他孟大爷几乎天天出现在大杂院里。
他不再选在凌晨时分来等粥,也不在她摆摊时候来喝粥,而是当她收摊整理时,回后头居处总会见到那抹高大身影。
对他生气没用,摆脸色给他看也没用,他从头到尾淡定从容,她也没资格赶人家走,加上大杂院里的琐事莫名其妙变多,先是缺人手劈柴,隔天又缺人手汲水,再隔天是谁家的破旧屋瓦快塌陷,缺人手帮忙,甚至还有谁家的公鸡跳上树下不来,缺壮丁爬树逮鸡……诸如此类杂七杂八的活儿,明明没他什么事,他却都能掺和上一脚。
连她在打烊后整理摊头,他也要来“搅扰”,常是不动声色把较粗重的活儿替她做完,前两天还跟默儿抢着收拾桌椅,看谁擦得干净、收得快,自然是他出手迅捷,迭桌收椅仅需“一臂之力”,当真轻而易举,让平时负责桌椅收置的默儿十分沮丧,又把两颊鼓得圆圆瞪人,倒把他瞪得哈哈大笑。
那当下,她禁不住也翘起嘴角。
他察觉到什么目光淡淡扫来,恰逮到她那抹淡淡笑靥。
她胸房一悸,徐缓敛去绽在唇角的笑花,想避开他的注视……应该要避开才对,她却迟迟没动,因男人那双眼深意潜藏,有太多柔软深邃的东西在其中流动,把她深深勾引住。
不知相互凝望多久,最后是默儿跳到两人中间,两手叉腰、两脚站得与肩同宽,代替她这个姊姊继续“瞪人”,她才满面通红回过神。
经过一开始惊涛骇浪似的冲击,被表白之后即刻被求亲,十余天过去了,她的心思从极度凌乱到现下已逐渐拿稳,老实说,只要不与他这个始作俑者面对面,她大致是能心平气和的。
但心平气和的同时,那夜在湖上他对她道出的每字每句,忽然就变得更明显清晢,一字多面,引诱她反覆思量、再三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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