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预计往双鹰峰一事,眼下非往后挪不可,帝京局势已成燃眉之急。
两指揉了揉发胀的额际,揉过后,手下意识摸进怀中,摸至一半陡然顿住,不禁苦笑。
他是想事情想得喉头有些发苦,以往这样的时候,他会往怀里一掏,总有他珍藏着、慢慢品味的蜜枣糖糕,再不然,也会有那姑娘亲手为他备上的其他小果、小食。
离京八个月,他这个习惯没能戒掉,每每往怀里一摸,什么也没有,当真空虚得很。在外办差这些日子,拉开距离,心且定下,实能让他反省那一次失败的求亲之举。
他太过急躁。
完全没料到那姑娘会遭那么多男子觊觎。
他当然知晓她有多好,有多该被好好疼惜对待,他以为对她不是男女之情,但目睹别的男人以那般欣赏的、期待她青睐的目光看她,那令他心脏瞬间紧缩,随即又大力撞击胸腔,突然生出一股“心爱之物就要被抢走”的焦灼感以及强烈的占有欲望。
那是自他懂事以来,最无法掌控心绪的一次。
“捞月节”那一晚撑着长篙将她带远,一开始并未想到求亲,却是表白到最后如此顺其自然,顺着胸膛中那一把灼烫心火的想望,求娶她。
姑娘说,一切是他自作多情,她本无意,是他会错意。
姑娘还说,就算嫁人,也不嫁他。
她那时实是气急败坏,被他逼出来的,于是说出那样的话,他不觉得那是她的真心本意,只是在那当下,自己确实也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嗯……不可能是她的真心话,不可以是。
且让他继续自作多情到底,徐徐图之,不管姑娘拒婚的理由为何,他总能缠出俩结果。
缓缓收拢五指,握紧那张用来传递帝京近况的小卷纸,微一运劲,成卷的信纸碎成无数细小纸片,随风飘进白象河。
天际清朗,万里无云,他朝长满丰美水草的河畔那端吹了一记响亮哨音,正大快朵颐的一匹骏马立时抬起大马头,撒蹄朝他奔来。
他亦朝座骑迎去,在马匹纵蹄奔跑之际,揪住马鬃翻身上马,中间无丝毫停顿。
为公为私,都该回帝京看看了。
霞红满布的黄昏能见归鸟群群,才过片刻,红霞渐染墨色,缓缓清开。
天色刚暗下,松香巷大杂院里的人家已把自家孩子赶进屋,开始关门上窗板,以往大伙儿吃完晚饭还会三三两两聚在大院子里乘凉、赏月兼闲嗑牙,近日倒都不做了,老早将家子锁在屋里,图个平安无事。
没法子的,这阵子帝京着实乱得很,祸起朝堂,惹得百姓也跟着不安。
“你老爹听打更的老马说,当真闹起来啦,那左都御史周大人家的宅子今晚有人闯进去,是一名黑衣客,跳出周家大宅的高墙时,手里还抱着两娃娃,老马说他听得真真的,是真听到两娃娃的哭声。”乔婆婆挨在自家门边,接过姑娘家递来的一盘糖糕,边把才才最新听闻的消息仔细告知。
“啊?那、那一双娃儿,是周家的长房嫡孙吧……抨击国师柳言过之因,周大人家里,七岁以上的男丁全下大狱,女眷和孩童都被圈禁在周府,如今有黑衣客把一双娃娃抱走……”兴昱帝疯魔一般宠信国师,帝京百姓人心惶惶,一向安静度日的姜回雪也不得不留意整个时局。
她沉吟道:“抱走说不准是好的,如今周家那样,留在那儿太危险。”
乔婆婆把几颗鸡蛋和三条丝瓜放进姜回雪挽在小臂上的竹篮里,压着她的手不让她推回,边压低嗓声道:“可不是那样吗?老马还说,黑衣客跳出高墙就被盯上,之后把‘六扇门’里当差的大小捕快给惊动了,连那些负责巡防的兵丁也被引来,老马说自个儿抱着铜锣和梆子,躲得真没地儿可躲,吓得他两腿瘫软,连滚带爬才爬出那场混战。”
收下婆婆的好意,姜回雪轻声道谢,又聊道:“那周家一双孩儿还好吗?黑衣客大侠最终全身而退,把娃儿俩都带走了?”
乔婆婆咧嘴笑了笑,像有点苦笑,神态微妙。
“……黑衣客大侠被逮住了?”姜回雪气息窒了窒。
“呃……倒也没有。那名黑衣客好像很厉害呢,抱着两娃娃被那么多捕快和兵勇围攻都没事,本来可以溜得顺畅,但……欸,你说他什么时侯进城不好?都离京办差八、九个月喽,怎么偏就那时候回来,还赶巧堵上那位黑衣客?”
什么?
姜回雪气息不是窒了窒而已,而是一团热气聚在胸房,刹那间绷得发痛。
婆婆又道:“那黑衣客被他打伤,他也没逮到人,正领着人满京城搜查呢。”
好半晌,姜回雪才吁出一口气,“他、他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咱们大杂院又有免费长工能支使。”婆婆带笑瞅她,一手拍拍她的手背,似鼓励似安抚。“没事儿的,顺其自然,一切就会好的。”
不知因何,觉得今夜好漫长,也许是因太早关门歇息,也可能是因大杂院里太过安静,前几日即便入夜,蝉鸣和促织声仍不绝于耳,今夜竟什么都听不到。
莫非夏虫亦感受到帝京的风云诡谲,也懂得该噤声?
52书库推荐浏览: 雷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