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杉看得分明,他细白的指尖有雀跃的阳光。
“03-05-2016 科伦坡
溪水,草场,卡其色呢子大衣,日落,吻,梅花鹿,做|爱”
去年在科伦坡,程杉甚至还在那座山上做了一个激情的春|梦。
梦里的她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只是同样看不清面貌,他们穿山越岭,共同发现一条逶迤绵延的清澈小溪,和一整片茵绿的草场。
那人将大衣脱下来了,铺在溪边草地上,两人坐在一起,看黄澄澄的太阳一点一点被另一个山头吞没。
天色将晚,身边的人偏头来吻她,问她可不可以。
程杉点了头,他便开始解她的扣子。该死的欧式长裙,繁复的设计让人快要没有耐心等待,程杉眨巴着眼睛,瞧见溪边跑来一只白尾巴梅花鹿,旁若无人地低头喝水。
她有一点害羞,也有一点被窥伺的莫名刺激。倒在温暖的大衣上时,顺从地被解开衣裙的扣子时,甚至后来的整个过程中,程杉竟然都没有去看那人的脸,反倒直直盯着那只悠哉喝水的梅花鹿。
……
梦总是预示着什么,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人而言。
那么这一次,黑森林里的赤红撒旦,又代表了什么?
程杉在社交软件上给远在美国的乔恩留言,那是陪伴了她两年的私人心理咨询师。
乔恩是美籍华人,从事心理咨询多年,专业而细心,把程杉从最初的混沌中带出来,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抛开医患关系,她们还是无话不说的朋友,程杉足够信任她。
旧金山此时是晚九点。
乔恩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听见程杉专属的信息提示音,步子快了些,几乎是小跑来到书房拿起手机。
乔恩站在书房附带的开放式阳台上吹夜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程杉去电。
后者接起电话,缩起双脚搁在椅子上,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蜷进椅背里,摆出长聊的架势。
“这么快,一个人在家?”
乔恩与丈夫离婚后独居,偶尔会带男朋友回家过夜。除此以外,工作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生活。
乔恩说:“这个时间找我,又做梦了?”
她很少废话,从来都直击要害。
“嗯。”
程杉觉得自己这样的间歇性话痨是需要她这么一个倾听者的。
“你说你做了梦,梦见猩红色的撒旦塑像?”果然,乔恩听了程杉断断续续的描述,低声问,“梦里,你没有穿衣服?”
程杉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于是说:“我在梦里很害怕,一直延续到醒来。乔恩,这代表什么?”
乔恩没有直接回答程杉的问题,而是柔声问她:“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程杉坦诚道:“我不太好。最近十天来,每天在外头闲逛,没灵感,拍出来的东西大多不满意。无缘无故的,很沮丧,想哭,也想喝酒……但是乔恩,我忍住了。晚上睡不安稳,一直在做梦,可能整段记住的并不多。差不多就是这样。再不做点什么,也许会更糟。丹麦不是最具幸福感的国度吗,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是我的问题吗,为什么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
乔恩轻声说:“杉,我们的情绪、欲望、行为大多数时候并不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你不必责备自己。”
程杉嗓子发苦,问她:“可是我要怎么办?我想见你。你比这些药管用很多。也许你一开始就不该放一个精神病人自己出门。”
乔恩表情有片刻凝滞,但她说出的话却带着与神情不符的轻松和自在。
“得了程杉,一年多以前你就已经痊愈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吃药呢。
乔恩每次故作轻松,开始哄骗她的时候,都叫她的全名。程杉想,心理学专家也不过是凡人,也会被病人看穿一些小把戏。
她还想追问,桌上的电脑却叮咚一声,提示她收到一封新邮件。
程杉点开来,没扫两行就慢慢坐直了身子。
“程杉?”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乔恩有些疑惑。这个时候,那姑娘该反驳自己才对——她需要让程杉偶尔占据上风,让她相信自己完全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不是由自己完完全全掌控。
乔恩从不愿做一个掌控者,于她而言,每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病人,也都是她博弈的对象。
何况,程杉是她从没有遇见过的那类病例,是她愿意耗上十数年也想要研究探索的“病人”。
“乔恩,是M·O的入职邀请。职位是他们的新刊《无疆》的摄影总策划。”
程杉的语气犹疑不定,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不记得我投递过简历。”
乔恩不得不承认,程杉一直都是让人羡妒的天赋型摄影师。
15年她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却交出了获得奥赛两个奖项的摄影作品。乔恩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凭着自己的履历、那些获奖作品,去全世界95%以上需要摄影师的公司工作。
可是程杉自由惯了,宁可各地漂泊采风,向杂志供稿赚取稿费,也不愿意把自己圈缚住。
但这一次……她会单独提出M·O的入职邀请,一定是因为她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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