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配不配,爱不爱,也和旁人没有半点干系。
可偏偏每次,爱恨交织、情绪转变得最激烈的,都是旁观者。
他们唏嘘叹息,也摇旗呐喊;他们捶胸顿足,又义愤填膺。
从来都是这样不是吗。
李佳为自己从前的成见而感到羞愧,相应的,就连看见程杉,都多出几分莫名的关切来。
她想,等到这一对毕业的那天,她一定要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可是她没等到那一天。
从前她不看好他们,想过很多种年轻情侣分手的可能性。
却惟独没想到,会突然传来程见溪的死讯。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李佳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她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尖发凉。
原来程家父亲口中的身体不太好,竟然是这样!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他才二十二岁啊。
李佳一直留意着程杉的消息,她听同事和学生说程杉疯了似的去公安局请求办理护照和签证。
可是别说办理周期了,就是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美签也绝对办不下来的。
她听得心如刀绞。
李佳想起记忆里程杉的好来:贴在程见溪身边的她,笑意盈盈,一团和气的模样;校运动会赛场上的她,健步如飞,竭力声援自己班里的运动员;接受学校表彰的她,自信从容,不卑不亢地和领导合影。
这个时候细细想来,李佳只觉得老天太过残酷。
程杉也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小姑娘,人生的画卷在眼前刚刚铺展开来,就被泼上一滩重墨。
又过了几天,李佳听到班里学生议论纷纷,说程杉每天都在程见溪宿舍楼下徘徊,要等他回来。她几个舍友劝了几次,完全没有用,所以也就随她去了。
甚至有人挺不屑:“男朋友死了,对她来说,就像天塌了。如果是我,才不会像她那样。”
李佳不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的人是何居心,也无心计较。
但她惦记着那孩子,于是下了班赶去看望程杉。
等到了地方,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生宿舍楼下有长椅,经风吹日晒而未修缮,已经破旧不堪。程杉就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已经生锈腐朽的长椅上。
路过的人,总会评头论足一番。
但她恍若未闻,连姿势都没变过。
李佳走过去,觉得程杉比自己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宽大的衣服挂在她身上,动一动就会自行脱落似的。
面上也完全没有神采。
李佳叫程杉的名字,她像是生锈的机器,隔了很久才慢慢有了回应。
“李老师。”
她低声叫李佳。
“你也来等他?”
李佳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知道,程杉大二那年,从小照料她的舅舅舅妈就举家搬去了国外,就算赶回来也还需要时间。
所以出了事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小杉啊,听老师的,先回去吧。回去等,他要是回来,肯定会去找你的。”
李佳忍着泪意,低声劝她。
程杉缓慢却坚定地摇头,说:“太远了,他回来可能会很慢。如果头七我都等不到他,他就找不到我了。”
他死在那么远的地方,头七也许来不及赶回来看望最挂念的人。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等他慢慢赶路。
李佳没想到程杉说的等是这个意思,她伸手捂住嘴,不让呜咽声溢出来。
程杉看上去像是接受了程见溪已死的这个事实,所有人都理解并同情她的伤心欲绝,可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彻底崩溃。
事情发生在程见溪去世后的第十天。
程见溪没有回来看她,但是他的家人回来了,并且带走了程见溪的所有遗物。
李佳没有再见到程杉。
她只是听人说,程杉急疯了,她日日等在程见溪家门外,恳求他的家人能让她看一眼程见溪,哪怕只是骨灰或者是墓碑。
可是任凭程杉如何苦苦哀求,也没有人给她回应。
最后,她被人发现昏倒在路边,送进了医院。
在那之后,有关程杉和程见溪的故事便戛然而止。
多年后李佳再听见程杉这个名字,后者已经是声名赫赫的摄影师。
时间轻易地带走李佳彼时心口的疼痛。
苦难和伤痛,旁观者无非唏嘘,只有当事人才会铭记。
从来如此。
******
可是这一天,李佳从学校的游泳馆出来,她拎着换下来的泳衣与沐浴用品,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一抬眼,居然远远看见了程杉。
风静止在树梢。
李佳慢慢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眼花了——可她万分肯定那就是程杉,前两天她就听人说起,这次校友会,摄影师程杉也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么有缘,会让她遇见程杉。
李佳上前几步,叫她的名字:“程杉!还记得我吗?”
这孩子长开了,更有气质了。
但她望向自己的目光空洞而呆滞,李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杉?”
顾展选修过李佳的课,认识她,他立刻圆场道:“李老师。这个……小杉她现在有点不舒服。改天,我跟她再来看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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