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还是力持平静地说道: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约瑟夫微笑着放下了交错的双腿,坐直了身体,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示意乔妍自己将会洗耳恭听。
乔妍发挥了自己巧言令色的本领,又或者说,她在用一种微弱得连挣扎都算不上的反抗,在宣泄着自己彻底迷失之后的竭嘶底里。
“在我的国家,最浪漫的事情就是与自己的爱人白头到老,对于我们华国人来说,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爱情。”
乔妍在讽刺,而她知道约瑟夫一定能听懂。
这个厌憎着时光流逝的男人,又如何能理解乔妍心中那所谓的,和爱人一起守候时光流逝的爱情?
就像他会朝她念一首《永恒》一样,而她会心心念念着一首《白头吟》,华国与法国人之间的国情差距,注定他们对爱情的定义拥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看着逐渐敛去笑容的约瑟夫,乔妍没有笑,却又似乎有些想笑。心里有些小得意,就像是踩在求生者背上的约瑟夫一样。
她已经完全麻木,连恐惧都不会再有——毕竟已经没有希望,又谈何而来的绝望?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茫然了起来。她记得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不会是连言语反抗都要说得这么隐晦的人才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落入魔神的陷阱里的呢?
这些天以来,乔妍一直在思考着这些问题。
而事实上,她除了思考这些以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她的时光被凝固,身体被捆缚,她被拘束在约瑟夫的身边,不能挣脱。
想要逃离,只能找出约瑟夫的弱点。
她不懂什么是灵魂学,但是她找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如果意识就是人的灵魂,那约瑟夫的命门一定在自己的信念上。
所谓的唯心主义,就是当他坚信自己是“不朽”的,他就会是不朽的。但是一旦这个信念破灭,一切失常就都会被导正回有常。
她并不在憎恨约瑟夫,却疯了一般地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地狱。
乔妍缓了一口气,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惊惧,慢慢地说道:“在我的认知里,所谓的永恒,就是‘你我所认为的永恒’这样的含义。”
“万物以死为终,所谓的不朽都会被时光碾碎,人会衰竭而死,纸张会朽烂,照片会焚毁,一切有形之物终有毁灭的那一天,不过是早晚而已。”
“或许,对你来说,活到不想活了的那天就是你心中的‘永恒’,但是这也只是你认知中的‘永远’而已。”
循循善诱,绑架三观,乔妍几乎将自己一切口头上的本事都用在了约瑟夫老头子的身上。
可是乔妍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那身穿精致燕尾服的少年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地附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就是表示这话他不爱听了。
嘴唇被反复舔吮直到充血通红才被放开,想要用额头撞晕这羸弱的老头子,也比不过人家头铁,反而被彻底摁倒在躺椅上。
男子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在耳根后轻挠,低低的笑声苍老而又喑哑:“你总是这么调皮,巧言令色得令我无法言语。”
乔妍只觉得浑身酥麻得无力,只能挣出一只手来,想去拽约瑟夫的小辫子:“我满口谎言,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假话真话,又怎么分得清呢?
她连自己都欺骗了,觉得自己还有一次迷失的机会,于是大胆地尝试以真心去换取真心,所以到底是爱是恨,到头来,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于是彻彻底底地迷失了。
自以为是聪明人,实际上从头到尾都被监管者玩-弄在手掌心中。讽刺吗?太讽刺了,可是她又不知道应该对这样的自己说些什么。
如果说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逃生游戏,那她无疑输得彻彻底底。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步的,因为她一旦妥协,贪婪的索求者就会步步逼近,将她一口一口吞吃入腹,蚕食殆尽。
——是她太天真,以为得到身体会让魔鬼餍足,却忘了魔鬼本就代表着贪婪的原罪。
经历了最初麻木而又安静的崩溃之后,乔妍开始想进一切办法,自暴自弃一般地开始了自己的反抗。
用自己唯一的武器。
“爱的是灵魂?还是躯体?即便你能用相机定格皮囊永恒的美丽,你我的灵魂依旧会逐渐老去,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改变,如果因为改变而厌弃,那爱的也不过是皮囊而已。”
“不会的,妍。时光会定格在这一瞬间,在我的世界里,热情永远不变,爱也亦然,灵魂和躯体,都是‘你’。”
“不,我的意思是,”
她打断了他的话语,面上依旧是死气沉沉的表情,“如果你一开始就是个表里如一的老爷爷,我想我根本就不会爱你。”
“……”
“人类是视觉性动物,因为爱上皮囊才会进而喜爱你的灵魂,而当爱上灵魂之后,即便老去也会喜爱皮囊上倍时光摧残的痕迹。这样的爱情,你无法理解吧?”
“你似乎在否决什么,妍。”
否决约瑟夫永恒的理念,否决他的爱情——连同那份想要将时光与记忆一同留住的贪婪一起,否决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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